秦持重對於自己這個嫡女居然要經商,十分不滿,可當著好友的麵也不好如何,憋著一肚子氣,晚上去榴園時免不得要跟常順娘發作一番。
常順娘也不跟他紅臉,隻嚶嚶地哭,一邊哭還一邊說:“想當初女兒在甘明鎮吃不飽穿不暖,比那乞兒還不如,還被拐子拐了去。我這個當娘的沒用,護不了她,讓她小小年紀便擔起一家子的吃喝。她這是窮怕了,不過就想賺點兒零花傍身,有多大的事,也不用出去拋頭露麵。再說了,咱們府裏還不是在城裏開著幾個鋪子,你做得,她卻做不得?”
“這……”秦持重一時語塞,那氣消了大半,他確實對女兒多有虧欠,但心裏仍不大舒坦:“她是女兒家,這事若是傳出去,對她名聲可不大好,以後可怎麼說親。想要零花,也不用做什麼生意,咱們給她漲月錢不就好了。”
“女兒家怎的做不得生意了,多少大戶人家當家主母名下沒有鋪子田莊的,這難道不是生意,她們的名聲又差到哪裏去了。況且如今寶姐兒的月錢是貴姐兒、真姐兒的一倍,當初娘為了這事沒少給我臉色,姨娘也是不省心的,說的話都夾槍帶棒,總之就是覺得我身為主母太過偏袒自己的親生女兒。可居然還說要繼續給她漲月錢,不是在給我們娘倆招人恨麼。”
秦持重這回徹底沒了脾氣,看著妻子那梨花帶雨的模樣更是心疼,將常順娘摟在懷裏小意哄著,至於秦寶珠經商一事,他到底是默許了。
論說看中進貨這雙宮綢來賣,秦寶珠卻是偶然想到的。前些日子在鬆居,恰逢課餘休憩,她不願與秦真珠共處一室看她臉色,就拿了副棋子,約上秦貴珠與常喜兒,在鬆居的院子裏挑了個清淨的處,鋪上席子坐在上頭練習對弈。恰好戴夫子身邊的小丫鬟正捧著件衣裳打旁邊經過,不慎腳下打滑跌了一跤,手掌擦破皮掛了彩,還將手上好好兒的一件新衣給弄汙了。
那手上的隻是小擦傷,倒不礙事,可那件香色的綢衫兒就可惜了。其上雖無錦繡,但上頭竹節一般的紋理也甚是特別,看著也有些麵熟的料子。那小丫鬟卻道並不打緊,這件衫兒還是前頭街上的裁縫鋪子低價賣給她的,就跟用細棉布做的衣裳差不多價,況且她拿回來也隻會在院子裏偶爾穿穿。
秦寶珠聞言十分詫異,這也是件綢緞衫兒,怎的小丫鬟不大喜歡的樣子,而且居然還跟細棉布同價,實在不合常理。還是秦貴珠打趣她道:“也難怪真姐兒老背後裏說長姐你土氣了。這些個雙宮綢本身便是次品,不少是用那下腳繭粗絲織造,有錢人家都不屑一顧的,街頭那裁縫鋪子也就弄一點賣給下人而已,圖的就是個便宜。饒是如此,我看他們每回隻進一點點這料子,也總賣不動。恐怕那個鋪子的夥計也是費了好大唇舌才說動那小丫鬟買回來的。”秦貴珠早跟她混熟了,也不忌諱拿秦真珠那些話來揶揄她。
秦寶珠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雙宮綢這般不受歡迎。隻不過,這料子的名字由來經秦貴珠這麼一提,秦寶珠倒想起一樁故事來。當年她坐船從陽州返回甘明鎮,不止一次聽那常年出海的水手提過這種料子,說是在海外諸國都很受歡迎。再者,她在船上也曾親眼見過海外來的行商進了這料子回去銷,視若珍寶。而這雙宮綢在大璋朝身為廉價,且也不是什麼難以織造之物。以上種種,使得她對雙宮綢動了心思。
不過宋三和在賞風亭說的那番話動搖了她的信心,畢竟船上之事已過去五六年,當年的許多東西到如今也許已經麵目全非。可她轉念一想,這世上的潮流誰也說不準,可這個時候交通不便,信息傳得慢,各種風尚畢竟沒有她上一世那種信息社會般快速改變。宋三和是個精明的商人,可於布匹這一行,他隻往海外銷上等綢緞,未必能有水手及海外商人看得透徹。於是秦寶珠一咬牙,還是決定選這雙宮緞來銷往海外諸國,冒著風險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