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菜場需經過不長的一段小街，兩旁服裝與清真的牛肉店，賣調味品和煙酒的副食品商店，兩元雜貨店和手工麵、蒸饃的小門麵夾雜著，雞魚市這兩天暫停了，正在蓋一溜體麵些的門麵房，移到菜市場的裏麵，使小街上少了那股濃重的臭昧兒。
星期天喜歡到菜市場去走走，不管是什麼樣的心情，躋身於永遠在討價還價的買菜人和菜販子之中時，就會變得單純與平靜起來。這是一個中等規模的菜市，在二環邊的朱雀路有更大的蔬菜批發市場，麵積有兩個足球場，而這裏最多隻有它的一半。市中心的炭市街規模也不少，但多經營的不是一般菜蔬，可以買到從大煙殼到大閘蟹，從新鮮海魚到不知名的毒蛇等等奇味，除非是嘴刁牙饞到不可救藥，很少有從郊外到那裏去買菜的。離家最近的這個菜市場地處西安的西南郊，也是新建區最大的一個菜市，因為周邊的不斷開發充實，菜市也有明顯地擴張，三年前這裏不過是一條肮髒狹小的土街，隻有不願走遠路的郊區菜農在這裏賣自家的菜，品種固少，價錢也是便宜得令周圍的住戶竊喜，而現在賣自家菜的農民已經占不到一成了。
翻修過的菜市場有巨大的遮陽篷，南端臨街，以一堵矮牆隔開，北端是凍肉凍魚和肉類半成品的門麵房，東端正在建設活雞魚檔的門麵房，與小街的門麵房靠背，西端幾乎沒有明顯的界限，逶迤到村子裏。在這之間是南北向的混凝土板搭的長台，中間留有窄小的過道，如果為菜販子的三輪摩托所阻塞，不得不繞行很遠。正是新菜上市的季節，番茄和黃瓜都已有大幅的降價，而土豆依然是五角一斤，從寒冬一直到現在。還有價錢永遠恒久的是豆腐和羊血，西安的豆腐很好吃，買回家可以直接涼拌，有一年流行過小蔥拌豆腐，甚至豪華的酒店裏都備有，而黃豆的價格也稍有上浮。羊血平時吃得很少，據說市場上的羊血都是用血粉製作，並無理想的價值，也怪不得並不隨著羊肉價格浮動。雞蛋的價格變化最大，幾乎是一周一個價，去年年初據說西安的雞蛋是全國最低價，跌破兩塊錢，而這個菜市場又是西安最低價，我吃的便是全國最廉價的蛋，那時的體重也達到了峰值。菜市也有爆冷的時候，有一年豬有疫情，據說源頭在李尋歡的老家陝南，西安的菜市上肉價幾與青菜看齊。
家裏的飯基本上都是我做，菜式像我的衣服一樣簡單，住過來幾年幾乎沒有新開發什麼新菜單，蘿卜或者冬瓜、蓮藕燉排骨便是最複雜的。有時也會燉一隻雞，湯會喝好久，也用來下麵。最不會做的是魚，清蒸猶可，若是紅燒，往往會將魚弄得看不出體形。家裏偶爾做葷菜，妻兒猶如餓狼，令人想起《萬家燈火》，不忍下箸。吃得最多的是西紅柿炒雞蛋，兒子酷愛，家人也都不煩，麵條饅頭或者米飯都可佐之，做得多了添點兒水便是湯，所以是個萬能菜。我做西紅柿炒雞蛋是魯菜風味，直接從菜譜上照搬，出鍋有魚香味，在外麵飯館中也吃到多味番茄炒蛋，但少有能過之者。其他素菜如炒青菜、醋溜瓜片、酸辣白菜、虎皮尖椒、蒜苔炒雞蛋不一而足，需要強調的是土豆，可以有多種做法，最喜歡吃的是土豆燒牛肉，可惜我弄牛肉一向不得法，最多與紅燒豬肉一起燒，但紅燒肉也很少做，切絲又太煩，到頭來吃得最多的是土豆片，入鍋前熗紅辣椒幾枚，也可涼油放花椒少許，油熱棄之，土豆片不用清水中洗去澱粉，油要稍多，入鍋後加少許糖，淋上生抽攪勻翻炒至熟即可。此法極簡單，味道卻極佳，兒子百吃不厭。
菜市場上的品種從我手上購買過的百不過一，眼光隻是盯在自己常買的幾種上麵，菜販子受利益的驅使常常變換經營品種，倒也沒有因此混熟的，隻一個體形特別些的大娘記得清楚，買一斤的東西會因為湊個整數而加到二斤，讓人想到開黑店的女強人。有時候為了一毛錢的差價和人討要半天，卻沒有看秤的習慣，偶爾複秤，才知道全是白費功夫。最討厭的是找零常有破碎不堪的票子，全無戒心地拿了來卻花不出去，用五毛錢換一塊兒個頭很小的薑也被拒絕。最喜歡的是找了錢走出去被人叫回來，告訴你菜還沒有拿。
常和兒子一起買菜，放學接了他回家剛好要路過的。我在一旁買菜時，他便會與人攀談，居然也能區分平菇與口蘑，但走的時候常常大喊我沒有付錢，引起旁人側目，遇上糊塗的菜主居然還要解釋。有一次下雨天買菜，突然提出尿急，我讓他自找地方，完事後在入口處等我，等我出來望眼欲穿幾乎絕望時，突然看見他在一家小店中與店主談笑風生。怒斥之，解釋說入口處太過肮髒，而我先前早有口諭，下雨天需找幹爽的地方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