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文斌濃眉大眼,讀過幾年書,喝過幾天墨水,20多歲就開始在村裏當幹部。眼下四五十歲的他,可以說是對農村工作比較精道的了。在那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的歲月,當他看到有人偷掰集體的玉米穗,他臉一轉就走了。有人向他反映有生產隊瞞產私分,他就睜隻眼閉隻眼教訓彙報情況的人:分一把柴火,分幾個紅薯,叫什麼私分?用不著大驚小怪。因為他堅信一個理:農村幹部雖然算不上什麼官,但若村裏餓死人事情就大了,我們不能讓老百姓煙囪不冒煙,隻喝西北風。
1979年,吳文斌的名字傳遍柴湖,婦孺皆知,家喻戶曉,在整個鍾祥縣也算得上個“名人”。原因是,他在土地上鬧革命,暗中把集體土地私自包給了農民。
縣委書記在農委楊主任、柴湖公社書記傅明道的陪同下來到紅升村找到吳文斌,劈頭就問:“你們村是不是在搞分田單幹?”
吳文斌心中一震,暗暗吃驚:事情才隻有幾個月,還沒有半年時間,怎麼縣裏就知道了?“文化大革命”批判劉鄧路線,批判“三自一包”,後來又割資本主義尾巴,一件件往事像放電影一樣從腦海掠過,他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回想起高戴著“走資派”的帽子,被人推搡來推搡去的情景,他回想起他在會議上“沒有觸及靈魂”的多少次檢討,一時無語。
傅明道似乎看透了他的心,神態堅定地說:“老吳,你不要怕。你是群眾信得過的幹部,事情是咋辦的,心裏是咋想的,你要直說,當初,你不是同我還打過招呼嗎?”
老吳怎麼也沒有料到公社黨委書記主動為他擔負責任,讓他不知說什麼好。
1979年春,他回河南淅川老家聽說安徽鳳陽縣有個村的農民秘密按下血手印,把集體的土地私分了,他就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從河南回來後,每天早飯後他就到地裏轉,田裏看,有時還抓一把土放到鼻尖下聞一聞,他不相信腳下的土地長不出好莊稼!問題是怎樣才能長出好莊稼?
一天,他置備了幾樣小菜,買回兩瓶老白幹,把紅英管理區總支書記李訓靈請到家裏喝酒,半斤酒下肚,他的膽量大起來,便把自己在河南聽到的消息和自己的想法談給李聽。李聽後覺得事情重大,非同小可,待兩斤老白幹喝得滴酒不剩,兩個人一合計,趁著灑力,騎上自行車就朝公社駐地蹬去。
出乎他們預料的是,身為黨委書記的傅明道竟然爽快地同意他們的想法,但囑咐隻能對偏遠的田塊搞聯產計酬,且不要聲張。
現在,事情鬧大了,縣委書記親自下訪來查,吳文斌深知這件事的嚴重性,一口咬定沒有分田單幹,僅是聯產計酬,是自己的主張。
這一年,吳文斌成為反麵教員,大會小會挨批,先進黨支部也被取消了。但是,他看到老百姓鍋裏多了一把苞穀糝,碗裏多了幾塊紅薯蛋,他內心高興得不得了。
中共中央紅頭文件正式肯定“包產到戶”是社會主義集體性質,是在1982年1月1日,比吳文斌的“包田到戶”晚了2年多。這時,“包田到戶”的“黑典型”吳文斌,瞬間又成為一杆紅旗,成為全縣學習的榜樣。
一曲《在希望的田野上》的歌聲,悠悠揚揚,掠過心田,飄向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