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代移民幹部,付出的代價比誰都多
幾乎是在一夜間,柴湖的穩定工作成為“最大的政治”。那時候,不講“穩定壓倒一切”這樣的話,隻說“別讓移民們跑了”。
是啊,越過了萬水千山,移民們從青海都敢跑回老家,莫說從柴湖到淅川,七八百裏豈不是小菜一碟、小事一樁?倘若移民真的“跑”了,那丹江水庫、丹江口大壩的建設……領導們不敢深想。
荊州地委一天3次打電話到鍾祥,鍾祥的電話就不停地朝柴湖打。
區委書記吳豐瑞對著電話說:“放心吧,丹江的水隻能從丹江口向北流,決不會從大柴湖倒流的。”老吳的話雖說得很坦然,其實他心裏也很焦急,因為他比別人更多地了解移民:多數移民秉性耿直,愛認“死理”,一旦思想成熟,那強勁三頭騾子也別想拉轉回來。
半陰半晴的天,又悶又熱,使人煩躁不安。
區黨委會議開了半天,專題討論穩定問題。會上,有人提出要深入農戶做思想工作,理順移民情緒;有人認為要加強新老居民溝通,消除隔閡和隱患;有人提出要迅速與河南淅川聯係,采取措施讓返遷移民無立足之地;也有人認為要切斷柴湖移民與荊門移民的聯係,注意階級鬥爭新動向,應該把五類分子,包括上過北京告過狀的那個周建林拉出來鬥一鬥,殺雞叫猴看一看……總之,大部分委員都談了個人的看法和意見。
這時應該說千錘打鑼一錘定音的時候到了,而吳書記卻要大家再想想,看還有什麼意見補充沒有。
說這話的時候,吳在盯著一個人,這個人隨後也當過黨委書記,不過他當黨委書記的時候是在縣裏挨批評最多的書記。因為他這人沒有多少文化,直來直去,愛說實話,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螞蟻尿到書本上——識(濕)不幾個字,竹筒倒豆子——直進直出,人送他外號叫“紅臉漢”,名字傅明道。
吳對傅敢於直言的脾氣太了解了。但是,今天的會議,為何這位黨委副書記一言不發?
“明道同誌有啥想法,你談一談。”
“大家說的都不錯,但我覺得太有些就事論事了。我認為柴湖要穩定,應該標本兼治,更應以治本為主。前天有位移民問我,傅書記,我們移民搬遷圖的什麼?是為了受罪,可我們不是犯人!是為了享福,卻沒見福在哪裏!你們當官兒的能不能讓我們過個安穩的日子?”傅明道頓了頓,接著說:“移民有困難,我們不解決,一搞就‘上綱上線’,要鬥要批,我不讚成!”
誰都知道,那個年代張嘴鬥,合嘴批,是家常便飯,不講階級鬥爭則是最不合時宜的“政治嫌疑”行為。傅明道發言之後,會上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鴉雀無聲,連人們的呼吸聲也聽得清楚。有的人暗暗為他捏了一把汗。
“我讚同明道同誌的意見。常言說,安居樂業。沒有安居,怎以樂業?沒有安居,怎能穩定?但怎麼算是安居呢?要改變現狀,要做到居者有房,耕者有田,買者有店,學者有校,病者有醫,才能算安居。主席說‘抓革命促生產’,移民本身就是革命,移民的生產生活就是革命!認識對不對,大家說說看。”黨委副書記陳國華不愧曾是老區長,寥寥數語,對傅的講話既作了肯定又作了補充,話又說得滴水不漏,入情入理,有人帶頭鼓起掌來。
“好!”緊繃著臉的吳豐瑞用犀利的眼光掃了一下會場,然後堅定地說:“我們現在麵臨的形勢,要做好群眾工作,隻能向前背水一戰,沒有退路。晚上請革委會的同誌一同參加會議,對移民的長治久安問題我們要深入地討論……”
一個“紮根柴湖,艱苦奮鬥,內外爭取,加快建設,齊頭並進,穩定大局”的“24字”工作方針提出來了。當然,最後形成文件的時候,沒有忘記寫上“高舉毛澤東思想的偉大紅旗,突出無產階級政治,以大批判開路”和“奪取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最後勝利”這些具有時代特征的政治專用語。
“24字”工作方針的核心是以“安”促“穩”。也就是說,要想長治久安必須把移民建設新家園的理想變為實際,變為現實。會後,大部分幹部分派到區轄的6個公社,與基層幹部一道進村入戶做思想工作。針對矛盾焦點,對老居民主要是宣傳移民政策、移民精神,增強他們對移民的感情,善待移民;對移民的教育主要是側重於顧全大局,克服困難,安心柴湖,從長計議看柴湖,並切合實際地幫助移民改善生產生活條件,搞好穩定基礎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