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了解敵人(2 / 3)

幸好手術去勢並非抑製前列腺癌細胞的唯一手段。哈金斯推測,如果是雄性激素導致了這些癌細胞的生長,那麼與其去除雄性激素,不如通過抑製睾酮的作用讓癌細胞誤以為這個身體是“女性”的,這又會產生什麼結果呢?

1929年,生物化學家愛德華·多伊西(EdwardDoisy)試圖找出影響女性月經周期的激素因素。他已經從懷孕的女性那裏收集了幾百加侖的尿液,盛放在巨大的銅桶裏,然後提取出若幹毫克的激素,稱作雌激素。多伊西的做法引發了雌激素或類似物的大規模生產。到40年代中期,一些實驗室和製藥公司為爭奪“女性特質”的市場,競相合成雌激素的類似物或尋找新的方法來有效地純化雌激素。有兩種使用最廣泛的藥物:一種是己烯雌酚(或稱“DES”),是在倫敦通過生物化學的方法合成的人工雌激素;另一種是普力馬(Premarin),是在蒙特利爾從馬尿中提取純化的天然雌激素(合成的雌激素類似物DES,在隨後的章節裏將展示它邪惡的一麵)。

起初,普力馬[這個名字來自於“懷孕的馬尿”(pregnantmareurine)]和DES都是作為治療更年期的萬能藥。但是對哈金斯來說,合成雌激素的存在具有另一個顯著不同的意義:他可以通過注射這些藥物使男性身體“女性化”,並使前列腺癌患者體內停止生成睾酮。他稱此方法為“化學閹割”。他再一次有了驚人的發現。就像通過手術去勢一樣,對患有攻擊性前列腺癌的病人實施女性激素快速反應治療(即“化學閹割”),往往隻有很小的副作用——最突出的隻是產生類似更年期的潮熱症狀。前列腺癌並沒有被這些類固醇激素治愈;反而在患者複發時對這種激素治療產生了耐受性。但是,這長達幾個月的緩解,證明了激素操縱療法可抑製激素依賴性癌症的生成。要緩解癌症並不需要一味地使用濫殺無辜的細胞毒藥(如順鉑或氮芥)。

如果可以通過阻斷睾酮作用而使前列腺癌被餓死,那麼可否應用激素阻斷療法來治療另一種激素依賴性癌症?至少有一個明顯的候選——乳腺癌。19世紀90年代末,大膽的蘇格蘭外科醫生喬治·比特森(GeorgeBeatson)試圖製定新的手術方案來治療乳腺癌。他從蘇格蘭高地的牧羊人那裏得知,摘除奶牛的卵巢可以改變它們的泌乳能力,並由此改善它們乳房的質量。比特森並不理解這種現象的生理基礎(當時,雌激素,即卵巢激素尚未被多伊西發現),但他對卵巢和乳房之間無法說明的聯係感到好奇。於是,他通過外科手術摘除了三個患有乳腺癌的女性的卵巢。在卵巢和乳房的激素回路尚未明確的年代,這種做法就好像通過切除肺來治愈腦損傷一樣,是無法解釋清楚的非正統治療方案。但是,令比特森感到驚訝的是,他的三個病例均對卵巢摘除表現出明顯的反應:乳腺腫瘤細胞急劇萎縮。倫敦的外科醫生試圖在更多女性患者中重複比特森的發現,但結果卻不盡相同,隻有約2/3的患者產生了上述反應。

這樣時好時壞的手術結果令當時的生理學家大惑不解。早在1902年,就有一位外科醫生寫道:“醫生不可能預先知道手術會取得什麼結果,其效果相當不確定。”手術切除一個遠端器官如何能影響癌細胞的生長?而且讓人急迫的是,為什麼隻有部分病例產生反應應答?這種現象幾乎又讓人想起在體內持續循環的神秘體液,蓋倫所說的黑膽汁。但是,為什麼這個體液元素隻在部分罹患乳腺癌的婦女體內活躍呢?

差不多30年後,多伊西發現的雌激素部分地回答了第一個問題。雌激素是卵巢分泌的主要激素。正如睾酮對正常前列腺具有重要意義一樣,不久,雌激素也被證明與正常乳腺生長和功能維持息息相關。乳腺癌是否也受卵巢生成的雌激素刺激?如果是這樣,就提出了所謂的比特森謎題(Beatson’spuzzle):為什麼一些乳腺癌在切除卵巢後萎縮,而另一些全然沒有反應?

20世紀60年代中期,與哈金斯密切合作的芝加哥化學家、年輕的埃爾伍德·詹森(ElwoodJensen)差點解決了比特森的謎題。詹森最初研究的不是癌細胞,而是擁有正常生理功能的雌激素。詹森知道,激素通常通過結合靶向細胞的受體而起作用,但屬於類固醇類的雌激素的受體仍然不為人所知。1968年,詹森用放射性標記的雌激素做誘餌,發現了雌激素的受體,即那些負責綁定雌激素、傳輸信號到細胞的分子。

現在,詹森提出了問題:乳腺癌細胞是否也同樣擁有這個受體。出乎意料的是,有些有,有些沒有。事實上,乳腺癌的病例可以分為兩種類型:一種是受體高水平表達的ER陽性腫瘤;另一種是低水平表達的ER陰性腫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