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馬車和馬(3 / 3)

不過,拉斯克派沒有時間對這種進展進行細致的說明;這駕馬車必須去拉馬了。法伯在給拉斯克的信中寫道:“趁熱打鐵的時候到了。”一場全麵大戰的基礎工事已經完工。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給國會施加壓力,投入資金。1969年,瑪麗·拉斯克在一封致國會的公開信中宣稱:“從來沒有組織過一次充足的資金支持這樣大規模、有目的的(抗癌)行動。”

拉斯克的想法,得到了密蘇裏大學的藥理學教授所羅門·賈伯(SolomonGarb)的回應。1968年,賈伯出版了《治愈癌症:國家目標》(CureforCancer,ANationalGoal)一書,原本默默無聞的他一下子聲名遠揚。賈伯在開頭寫道:“這本書的主題是癌症研究的更進一步探索,以及鞏固治療和控製癌症的成果,這個時機已經到來……癌症成果的一個主要障礙,就是長期、嚴重的資金匱乏——而人們並沒有廣泛地認識到這一情況。然而,僅僅指出或者重複這件事是不夠的;我們還需解釋增加的資金怎麼用、用在哪些項目上、為什麼這些項目值得資助,還有從事工作的熟練科學家和技術人員從何而來。”

賈伯的這本書被形容為“進步的跳板”,這讓拉斯克派人士歡呼雀躍。和法伯一樣,醫生的話才是最終的處方。賈伯如此精準地為拉斯克派人士主張的戰略開了處方,這使他很快在他們眼中變成了一位救世主一樣的人物。而他的書則成為了他們的《聖經》。

宗教活動和教派活動往往基於四個元素:一位先知、一個預言、一部經書和一個啟示。到了1969年夏天,抗癌十字軍已經獲得了四個元素裏的三個。先知是瑪麗·拉斯克,這位女士曾帶領著這支隊伍走出20世紀50年代的黑暗荒野,在僅僅20年後,就讓它在全國備受矚目;預言則是兒童白血病的治療,以法伯在波士頓的試驗為開始,以平克爾在孟菲斯的驚人成就為終結;經書則是賈伯的《治愈癌症》。最後缺少的那個元素就是一個啟示,一個能預示未來、奪得公眾想象力的標誌。就像其他具有偉大啟示的精神一樣,這個啟示也會出乎預料地神秘降臨。啟示,的的確確,將從天而降。

1969年7月20日下午,美國東部時間下午4點17分,一艘15噸重的飛船無聲無息地穿過冰冷、稀薄的月球大氣層,降落在月球表麵一處多石的玄武岩火山口上。一片廣闊、貧瘠的風景,一片“壯麗的荒蕪”,在航天器周圍延伸開來。兩名宇航員中的一位回憶道:“這瞬間震撼了我,那顆漂亮的藍色小豆子就是地球。我舉起拇指,閉上一隻眼睛,我的拇指完全遮住了這顆行星。”

那顆豆子大小的藍色行星在地平線上微微發光的瞬間,是一個讓人盼望的時刻。1969年《時代》周刊報道:“對於剛剛在這個空間裏存在了幾百萬年(在進化年表上隻是彈指一揮間)、從太古森林走出、到登陸月球的一種生物而言,這是一項驚人的科學成就。從任何角度看,這都是對夢想成真的樂觀假想的充分肯定。”

抗癌十字軍團再也找不到比這對他們計劃更好的時機了。登月是另一個“計劃性”的成功案例,一個有計劃、有目的、目標導向清晰、重心明確的成就。當“阿波羅計劃”的著名工程師,寡言少語的馬克思·費格特(MaxFaget)後來被問到登月的最大挑戰時,他隻能擠出一個詞:“推進力。”給人的印象是,在月球漫步隻是稍微有點技術含量的小舞步,並不比造一架強力噴氣式飛機,擴大幾十倍後直直地衝向月球更複雜。

載人登月那天晚上,在華盛頓、波士頓和紐約,拉斯克派人士被牢牢吸引在閃爍的電視屏幕前,目瞪口呆。他們也感同身受,和費格特一樣,他們相信抗癌十字軍缺少的元素正是某種推進力,即一種簡單、內在的直接推動力,來擴大他們努力的規模和範圍,直指治愈之方。

實際上,他們認為缺失的那個推進力已經找到了。抗擊兒童白血病,還有更近的抗擊霍奇金病的成功,都是這個原理的證明,成為對廣闊未知世界的第一次探索。癌症和月球一樣,同樣是壯麗、荒蕪的景觀,但也是一片亟待發現的區域。在瑪麗·拉斯克的信中,她開始把抗癌戰爭描述成攻克“內太空”(和“外太空”相對),這立即就把這兩項事業聯係到了一起。

於是登月成了抗癌十字軍奮鬥曆程的一個轉折點。過去,拉斯克派把他們大部分精力集中在對華盛頓的“政治”遊說中;廣告和海報直接展現在公眾眼前時,也主要是教育性的。拉斯克派更喜歡幕後操作,比起公眾的擁護,他們更想得到政府的支持。

但是到了1969年,政治風向改變了。瑪麗·拉斯克的最強大支持者,阿拉巴馬州議員李斯特·希爾,在參議院工作幾十年後退休了。法伯在波士頓的盟友,愛德華·肯尼迪議員,深深卷入圭迪克島醜聞(Chappaquiddickscandal),從而在立法政治中銷聲匿跡。拉斯克派現在成了雙親盡失的孤兒。拉斯克回憶道:“我們處在最糟的時候。我們回到了50年代早期在參議院裏沒有朋友的處境。我們不斷地前進,但是得不到有效的支持。”

他們的聲音在華盛頓消失了——在白宮得不到支持,在參議院裏沒有夥伴;拉斯克派被迫改變了他們的東征戰略,從後台政治調遣變為前台的群眾動員。現在回想起來,他們的戰略轉向正合時宜。阿波羅11號的成功,可能戲劇性地影響了拉斯克派對於自己計劃的看法,但是,更重要的也許是,它給大眾的科學觀帶來一次地震般的巨變。就像月球已經被征服了一樣,癌症也能夠被攻克,毋庸置疑。拉斯克派編造了一個詞來形容這種比喻。他們稱之為抗癌的“登月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