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堅硬的射線管與微弱的光(1 / 3)

我們已經發現(X射線)可治愈疾病。

——《洛杉磯時報》(LosAngelesTimes),1902年4月6日

為了用實例說明(X射線的破壞性),讓我們回想一下,在美國X射線醫學實驗室工作的先驅們,幾乎都死於由射線灼傷引發的癌症。

——《華盛頓郵報》,1945年

1895年10月下旬,霍爾斯特德在巴爾的摩公布根治性乳房切除術之後,才過了短短的幾個月,德國維爾茨堡學院(WürzburgInstitute)的一位講師威廉·倫琴(WilhelmRntgen)在研究射線管時,發現了一種奇怪的泄露現象(射線管是一個真空管,能夠從一端電極向另一端發射電子束)。該放射線能量強勁,但肉眼卻無法察覺,它能穿透多層塗黑的硬紙板,並且在偶置於房間實驗台的鋇屏上留下白色磷光性光暈。

倫琴急忙把自己的妻子安娜叫進實驗室,把她的手放在射線源和感光片之間。射線穿透她的手掌,在感光片上顯示出她的手骨和金屬婚戒的輪廓,就像透過魔鏡看到了手的內部構造。安娜說:“我看到了自己死亡的樣子。”但她的丈夫卻看到了別的東西——一種強大得幾乎可以穿透所有活體組織的能量。倫琴把他發現的這種光叫作“X射線”。

剛開始,人們把X射線視為一種射線管產生的人造能量怪象。但1896年,就在倫琴發現X射線幾個月之後,一位知道倫琴研究成果的法國化學家亨利·貝克勒爾(HenriBecquerel),發現一些天然物質會自主釋放性質類似X射線的隱形射線,這其中就包括鈾。在巴黎,貝克勒爾的兩個朋友——年輕的物理學家和化學家比埃爾和瑪麗·居裏(PierreandMarieCurie)夫婦,也開始在自然界尋找更強大的化學放射線源。比埃爾和瑪麗相識在索邦大學,由於對磁力學有共同興趣而彼此吸引[當時瑪麗叫瑪麗亞·斯可羅多夫斯卡(MariaSklodowska),是一貧如洗的波蘭移民,居住在巴黎的一間小閣樓裏]。19世紀80年代中期,比埃爾用微小的石英晶體製成了一個精巧的靜電計,能夠計量出極小劑量的能量。瑪麗用這件儀器證明,即使微乎其微的鈾礦石輻射也可以量化。有了這種測量輻射性的新設備,居裏夫婦猶如狩獵一般,開始搜尋新的放射線源。由此,又一段不朽的科學發現之旅以計量展開。

在今天稱為捷克共和國的約赫姆塔爾(Joachimsthal)遍布泥炭的森林中,居裏夫婦發現了一處廢棄礦,裏麵是如黑泥一般的瀝青鈾礦,其中存在一種比鈾更具放射性的新元素。居裏夫婦開始著手蒸餾沼澤般的淤泥,以期待能“捕到”那個最純狀態的強勁放射源。在消耗了數噸瀝青鈾礦、400多噸洗滌用水以及數百桶蒸餾廢料後,他們終於在1902年提煉出了0.1克的新元素。這是一種金屬元素,位於元素周期表的遠端。它在黑暗中自燃,發出幽幽的藍光,同時釋放出高強度的放射線。這種元素極其不穩定,是一種介於能量與物質之間奇特的嵌合體,也是可分解成能量的物質。居裏夫人稱這種新元素為“鐳”,取自希臘文的“光”。

鐳的巨大效能揭示了放射線出人意料的新特質:X射線不僅可以攜帶輻射能量穿透人體組織,更能夠深入組織內部釋放能量。倫琴能拍到妻子的手骨照片,是由於放射線的第一個性質:X射線穿透了肌肉與骨骼,在膠片上留下這些組織的陰影。而相比之下,瑪麗·居裏的手則受到了放射線第二種性質的痛苦影響:她為了獲取更純的放射能,日複一日地反複蒸餾,將瀝青鈾礦濃縮到百萬分之一的體積,結果手掌上的皮膚開始磨損、發黑、脫皮,好像組織從裏往外地被燒焦一般。比埃爾隻是將一瓶僅幾毫克的鐳放在口袋裏,射線輻射就穿透了身上厚厚的尼龍背心,在他胸前留下了永久的傷疤。有人曾在公開的展會上用未加防護措施的激光機器表演魔術,結果輻射外漏,使他的嘴唇起泡腫脹,臉頰皮膚和指甲也開始脫落。鐳最終灼傷了居裏夫人的骨髓,導致她終生貧血。

雖然生物學家完全破解這些輻射效應的機理,還要花費數十年時間,但受到輻射損毀組織的範圍——皮膚、嘴唇、血液、牙齦、指甲,早已向我們提供了重要線索:鐳會腐蝕DNA。DNA是惰性分子,能夠抵抗大多數化學反應,這一特點使它可保持遺傳信息的穩定性。但X射線可以直接擊碎DNA鏈,或產生化學毒素進而侵蝕DNA。麵對這樣的破壞,細胞通常會死亡,或者更常見的是中斷分裂。因此,X射線優先殺滅體內分裂最旺盛的細胞,如皮膚、指甲、牙齦、血液這類組織細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