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堅硬的射線管與微弱的光(2 / 3)

X射線選擇性殺滅快速分裂細胞的能力,受到了人們,特別是癌症研究者的重視。就在倫琴發現X射線一年後的1896年,21歲的米埃爾·格拉比(EmilGrubbe)在芝加哥研讀醫學時突然靈光一閃,想到可用X射線來治療癌症。格拉比富於冒險精神,且極具創造力;他曾在芝加哥的一家生產真空X射線管的工廠工作,製作過一個可用於實驗的真空管雛形。在工廠,格拉比發現整日曝露在X射線下的工人們,皮膚和指甲總是一層一層地剝落,他自己的手也漸漸腫脹開裂。由此他很快就聯想到細胞死亡與腫瘤的關係。

1896年3月29日,在位於芝加哥霍爾斯特德大街(這個街名與外科醫生霍爾斯特德無關)的一家射線管廠內,格拉比臨時製作了一隻X射線管,用來照射罹患乳腺癌的老年婦女羅絲·李(RoseLee)。李在做了乳房切除手術後,癌症仍舊複發,她的胸部長出了一個巨大的腫瘤,令她十分痛苦。她被引薦給格拉比做最後一搏,更多的是為了滿足格拉比的實驗好奇心,沒有奢望能取得任何臨床效果。格拉比翻遍了工廠,尋找可以遮住乳房其他部位的物件,卻連一片金屬板都沒找到。他隻好用在一隻中國茶罐的底部找到的鋁箔紙包裹住李的胸部。格拉比連續18個晚上,持續用射線對她的腫瘤進行照射。治療過程十分痛苦,但小有成效。李的乳腺腫瘤發生了潰爛和緊縮,這是X射線治療史上第一例有文獻記載的局部反應。但是在初次治療的幾個月之後,李開始出現眩暈和嘔吐感。她的惡性腫瘤已轉移到了脊柱、腦、肝等部位,不久就去世了。於是,格拉比又在無意中得出一項重要結論:X射線隻可用於治療原位腫瘤,對於轉移後的腫瘤,效果微乎其微。

治療效果雖然短暫,但格拉比仍然受到了鼓舞,他開始利用X射線去治療大量的原位癌患者。隨著X射線診室在歐洲和美國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出來,腫瘤醫學的一個新分支——放射腫瘤學,誕生了。到20世紀初,雖然距倫琴發現X射線尚不足十年,但醫生們對放療治愈癌症可能性的狂熱卻不斷膨脹。1901年,一位芝加哥醫生評論道:“我完全看不出這個治療方法有什麼局限性,我相信它絕對可以治愈所有類型的癌症。”

1902年居裏夫婦發現鐳之後,外科醫生已可憑恃比以前強烈數千倍的射線能量治療腫瘤。醫學界在一陣狂熱中,召開了各種關於高劑量放射療法的會議、成立各種學會。為了使原位病灶獲得更高劑量的X射線輻射,鐳被灌入金線,直接置入腫瘤內部。外科醫生將氡片植入患者腹部治療腹內腫瘤。到了20世紀三四十年代,美國出現了全國性的鐳生產過剩,以至於各類期刊的尾頁上都登有鐳的廣告,希望出售給一般人使用。與此同時,真空管技術也齊頭並進。至50年代中期,形形色色的射線管可以向所有的癌組織投放高劑量的X輻射。

放射治療把癌症醫學推進到了一個載滿期望和危險的原子時代。當然,人們所使用的詞彙、圖像和隱喻都帶有原子力量直撲癌症的強烈象征。如“粒子回旋加速器”、“超高壓輻射”、“線性加速器”、“中子束”。有人曾被要求將X射線治療想象成“被上百萬個微小子彈的能量擊中”。另有人認為放射線治療充滿了驚悚與恐懼,仿佛太空旅行一般:“病人被安置在氧氣艙內的擔架上。由醫生、護士和技術人員六人組成的醫療小組在一旁穿梭忙碌。放射科醫生調整電子感應加速器就位;將氧氣艙的門砰然關閉之後,技術人員向裏麵加壓注氧;保持滿壓15分鍾後……放射科醫生打開電子感應加速器,對腫瘤進行輻射,治療完畢,再用深海潛水模式給患者減壓,然後送往康複室。”

治療室塞滿了患者,群進群出,來去匆匆,治療過程由閉路電視監控,加壓、增氧、減壓,然後再將患者送回康複室,病人經過了這番猛烈的放射性治療,猶如接受了一次無形的洗禮。

放療對於某些類型的癌症,的確是一種福音。像外科手術這種方式一樣,輻射對消除原位限製性癌症有顯著療效。在X射線下,乳腺腫瘤被摧毀,淋巴腫塊消融。一位患腦部腫瘤的女士從長達一年的昏迷中醒來,竟能在病房裏觀賞一場籃球賽。

但是就像手術療法一樣,放射治療也有其先天的不足。埃米爾·格拉比在最早期實驗治療中,就已經碰到了它的第一個局限:由於X射線隻進行局部照射,所以對於已轉移的腫瘤,治療效果有限。即便醫生可以把輻射劑量加大為2到4倍,但這仍無法轉化為更好的療效。相反,不加選擇地濫用照射,會使病人因劑量遠超過人體耐受範圍而留下瘢痕、失明和灼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