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遙表同情”(3 / 3)

這個時代的代表人物是多才多藝的維也納外科醫生特奧多爾·比爾羅特(TheodorBillroth)。生於1821年的比爾羅特以同樣的熱情專注於音樂與外科手術的研究(這兩種專業往往攜手而行。兩者都把手的技藝推向極致;都要隨著不斷的實踐和年齡的增長而成熟;都依賴於靈巧、精確、相對而生的拇指)。1867年,身為柏林大學教授的比爾羅特開始係統性地研究打開人體腹腔、消除惡性腫瘤的方法。直到比爾羅特的時代,腹部手術後的死亡率之高,仍令人望而卻步。比爾羅特的研究細膩而有條理:僅僅是為了練習打開和縫合動物和人類屍體的腹部,確定明確而安全的手術路徑,他就花了近十年的時間反複實踐。80年代初,他已確定了手術路徑,“目前已經足以證明,開腹手術是可行的”。他寫道:“我們下一步所要關注、研究的對象,必須是確定適應症,以及開發適應各種病情的手術技術。我希望我們已經邁出了很好的一步,能夠拯救那些迄今為止被視為無醫可救的不幸患者。”

比爾羅特被任命為綜合醫院(AllgemeinesKrankenhaus)的教授,該院是維也納大學的教學醫院。他和他的學生開始掌握並運用各種技術,從胃癌、結腸癌、卵巢和食道腫瘤患者的體內摘除腫瘤,希望能治愈身體的癌症。從探索到治療的轉變,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挑戰。外科醫生的任務是摘除腫瘤組織,同時保持正常組織和器官完好無損。但比爾羅特很快就發現,完成這個任務,需要近乎像上帝一樣的創造精神。

維薩裏時代以來,手術一直處於自然解剖學研究的範疇內。但是,癌症經常突破和扭曲人體自然結構的解剖學邊界,因此人們必須要找到“非自然邊界”來約束它。例如,為了切除癌變的胃的末端,比爾羅特必須在手術後把剩餘的胃髒掛到附近的一片小腸上麵;要切除整個胃的下半部分,他不得不把剩餘部分附加於一截遙遠的空腸那裏。到了19世紀90年代中期,比爾羅特已為41例胃癌患者做了這種新型人體結構解剖整形手術;其中有19例患者存活。

這些手段標誌著人們在癌症治療方麵取得了關鍵性的進展。到20世紀初,許多原位限製性癌症(即無轉移灶的原發腫瘤)可以通過手術切除。這些癌症包括子宮癌和卵巢癌、乳腺癌和前列腺癌、結腸癌和肺癌。如果在這些腫瘤侵入其他器官之前,就施行手術摘除,那麼就能治愈相當大一部分的病人。

然而,盡管取得了這些顯著的進步,一些癌症——甚至看似原位限製性癌症,仍然會在手術後複發,這就需要做第二次,而且往往還需要做第三次切除腫瘤的嚐試。醫生回到手術台一次又一次地切除,從體內一塊又一塊地挖除癌症,仿佛陷入了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

但是,如果在癌症最早期就用能想到的最具決定性的手術來“斬草除根”,又會怎樣呢?對於傳統原位手術法無力治愈的癌症,如果可以通過一種激進的、積極的手術,徹底掘除其根源,不留絲毫殘餘,是否可能治愈?在這個癡迷於外科醫生潛能和創造力的時代,一刀鏟除癌症的想法充滿了期望、期待與想象。這樣的執念落在蠢蠢欲動、即將引爆的癌症世界裏,正像往火藥桶裏拋下了一隻爆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