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遙表同情”(1 / 3)

在治療癌症時,我們要說,對於內服藥物不應抱什麼信心;隻能完全移除受病變影響的部位,別無他法。

——《實用外科詞典》(ADictionaryofPracticalSurgery),1836年

馬修·貝利的著作為手術切除腫瘤奠定了智識基礎。如果正像貝利所發現的那樣,黑膽汁並不存在,那麼外科手術祛除癌症可能確實能讓身體擺脫這種疾病。但是,手術作為一門學科,還沒有為這種操作做好準備。18世紀60年代,貝利的舅父蘇格蘭外科醫生約翰·亨特(JohnHunter)已開始不顧蓋倫的教誨,在倫敦一家安靜的診所為患者切除腫瘤。亨特進行了精心研究,在自家陰暗的獸籠中解剖動物和屍體。但是研究卡在了一個關鍵瓶頸。亨特可以熟練地切進腫瘤。如果腫瘤是“可以移動的”(他這樣描述表層非侵襲性癌症),就可以把它們摘除,而不影響腫瘤下麵脆弱的組織結構。亨特寫道,“如果腫瘤不僅是可動的,並且可以自然地分開,那麼就可以安全地摘除。但是需要非常謹慎,要確定這些繼生腫瘤是否都在手術刀可及的範圍,因為我們很容易被騙”。

最後這一句至關重要。雖然表述尚屬粗糙,但亨特已經開始為腫瘤進行“分期”了,可移動的腫瘤是早期的原位癌。不可移動的腫瘤是晚期浸潤型的、轉移的腫瘤。亨特認為,隻有可移動的腫瘤才值得做切除手術。對於晚期形態的腫瘤,他坦率地提出了一個令人心寒的建議——隻能“遙表同情”。這不禁讓人聯想到印和闐。

亨特是一位完美的解剖學家,但他的手術理念遠遠領先於他的雙手。他精力充沛,行事勇往直前,每晚隻睡四個小時。為了不斷地練習手術技巧,不放過動物王國每一個角落裏的屍體——包括猴子、鯊魚、海象、野雞、熊和鴨子。但麵對活生生的患者,他發現自己寸步難行。即使他把病人用酒精和鴉片迷倒後,以極快的速度進行手術,但是手術對象從冰冷不流血的屍體一躍至活人身上後,仍充滿了危險。病人需要麵對的不僅僅是手術中的痛楚,還有手術後被感染的威脅。那些在手術台上經曆了可怕的磨難而幸存下來的患者,往往不久之後還會在自己的床簀之上更悲慘地死去。

1846年到1867年這短短的幾十年間,人類的兩項發現一舉掃蕩了困擾手術的這兩重陰霾,從而使癌症外科醫生重拾起亨特曾試圖在倫敦力求完美的大膽嚐試。

第一項發現是麻醉術。1846年,在距一百年後西德尼·法伯的地下實驗室不到十英裏的麻省總醫院,一個擁擠的外科手術廳進行了麻醉術的公開演示。10月16日上午約10時許,一群醫生聚在醫院中心的一座中部凹陷的大廳裏,波士頓牙醫威廉·莫頓(WilliamMorton)拿出了一個配有吸入器、內含約一誇脫乙醚的小玻璃蒸餾器。他打開噴管,讓病人愛德華·雅培(一名印刷工)吸入幾縷蒸氣。隨著雅培陷入慵懶的深度昏迷,一位外科醫生走進圓形手術廳的中心,手法巧妙地在雅培的脖子上切了個小口,然後快速縫住一條腫脹變形的血管(被稱為一個“腫瘤”,把惡性腫瘤和良性腫脹混為一談了)。幾分鍾後,雅培醒來說:“自始至終,我都沒有感到疼痛,雖然我知道手術正在進行。”

麻醉讓病人告別了痛苦,使得外科醫生能進行往往持續幾個小時的手術。但術後感染這一障礙依然存在。直到19世紀中葉,這種感染仍非常普遍,而且往往致命,但其原因一直蔚然成謎。1819年,一位外科醫生得出結論,“必定是(在傷口中)有一些微妙因素,逃過了我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