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學習死亡”、“習慣死亡”的方式來化釋對死亡的恐懼無疑是一種消極的殘忍,每一次心理演習都要經曆死的體驗。以此來麻木或麻醉心靈的敏銳,從而得到對死亡的鈍化,這是一種典型的物化過程。
西塞羅對死亡的態度是坦然的,十分類似於中國的莊子對待生死的超然與超脫,他在《辯論集》中說:“大自然賦予我們生命的貸款,沒有確定償還的日期。倘若自然在其願意的時候收回貸款,人們有什麼可抱怨的呢?”他認為人應當盡情享受一生,不應為“死亡”所苦惱。他在《論老年》中說:“老年是人生最後一幕,我們已經活夠了,再活下去就要厭倦了,我們應該逃走才是。”哲人塞內卡在《致盧奇裏論道德的信》中也對死亡持著較從容的態度,他說:“什麼是死亡?既是一種轉移,又是一種結束,我不害怕結束,這就與沒有開端一樣,我也不害怕轉移,因為我決沒有固定的區域,在哪裏都一樣。”菲斯帕斯幽默地等待死亡降臨,他靜靜地坐在座椅上說:“我就這樣上天堂嗎?”塞納留斯在死前豪爽地召喚死神說:“快點,難道還需要我做點什麼?”
化釋死之恐怖的最常見方式恐怕還是以“輕生”而實現“輕死”。當我們把逼視人生美好轉化成逼視人生苦難,便能在隱隱之中激發出“死”的欲念。馬爾庫·奧勒留在《沉思集》中寫道“人生中有價值的東西都是空洞的、易腐朽的和微不足道的,像小狗廝咬,像小孩吵架、嘻笑,然後立即哭天抹淚一樣。”“永遠要看到,人的一切東西是多麼短暫,多麼無價值……度過與自然一致的這一小段時間,心滿意足地到達你旅行的終點,正像橄欖長熟時落下一樣。”塞內卡也說:“強壯的公牛會因輕微的傷而倒下,體力極好的生物會被人一拳打死,一把小刀能割斷脖子……死亡近在手邊。我不曾約定死亡降臨的地點——它在你希望的任何地方:路是敞開的。”他們把生命的脆弱和盤托出,真讓人失望,但也因此而讓人死了那份杞人憂天似的苦惱。我們終於由對生命執著的苦惱轉為對生命失望的解脫.這下我們可以輕輕鬆鬆地在生命的起點和終點的環行跑道上不緊不慢地溜達了。
相比之下,培根對待“死亡”的態度是積極的,很類似儒家孟子倡導的以“義”取代“死”的那副從容無畏的樂觀。他說:“人心中有許多種感情,其強度足以戰勝死亡一一仇愾壓倒死亡,愛情蔑視死亡.榮譽心渴望死亡,巨大的哀痛追求死亡。”孤獨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李清照有誰能像美國作家亨利·大衛那樣處身孤獨而又自得其樂呢?他說:“我覺得經常獨處使人身心健康。與人為伴,即便是最優秀的人相處也會很快使人厭倦。我好獨處,迄今我尚未找到一個夥伴能有獨處那樣令我感到親切。當我們來到異國他鄉,雖置身於滾滾人流之中,卻常常比獨處家中更覺孤獨……身居陋室,以物為伴,獨享閑情,尤當清晨無人來訪之時。我好比茫茫草原上的一株蒲公英。好比一片豆葉,一隻蒼蠅,一隻大黃蜂,我們都不感到孤獨。我好比一條小溪,或那一顆北極星,好比那南來的風,八月的雨,一月的霜,或那新居裏的第一隻蜘蛛,我們都不知道孤獨。”
處身孤獨而不感覺孤獨,這是一種境界,很多人追求過這種境界.佛教徒無疑是這些人的旗手,他們追求的是孤獨中的那份安逸與寧靜,一種身心的鬆弛,是裹帶著人生倦怠在孤獨中求得無奈的小憩。對他們來說,孤獨或許是忙碌煩擾的人生中難得的驛站,或者風塵長旅後的棲息靈魂的墓園。不管怎麼說,他們絕不是尋求孤獨,而是於孤獨中求豐富,寧靜中求深刻,平板中求真趣。孤獨的靈魂是一池無風的水,倒映著藍天白雲。他們閉目以視,閉耳以聽,四季風景。天籟之音便從心頭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