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夢,有時一醒來就過去生了。這不,不知不覺中夏侯來到工廠都21年了,自己也已56歲了。雖然快樂還在他嘴上,但蒼老卻爬在了他臉上。這兩年我明顯感覺到夏侯是老了,是一種掩飾不住的老。去年春天的一個早上,我與夏侯同坐在去工廠的班車上,因為是臨座,就聊開了。我見他臉色不好,就問他是不是不舒服。他用手指了一下胸口說,有兩個月感覺這裏不舒服,吃東西也感覺不爽,喜歡吃麵條和軟的東西。我一聽,心裏就一涼,我預感可能是食道癌,因為我的母親剛因這病走的,我幾乎是這病的專家了。但我還是掩飾了一下自己,略無其事的說,你去看看吧,一定要去看看啊,也許是胃不舒服吧。他笑了笑,不以為然地說,我的胃我的胃過去可是吃嘛嘛香,吃鐵都能消化啊!
那天說過後,我就一直惦念著夏侯的病。他確是第二天就去市醫院做了檢查。檢查是他自己去的,當醫生不能他檢查結果時,他還開玩笑說,我查過的這次是來複查的。醫生給了他,他確實患了食道癌。當天晚上,他在三個女兒和妻子的陪同下去了北京三零一醫院。接下來的時間裏,我一直很鬱悶,一直在想這樣一個問題:夏侯這樣一個快樂的人,說走真的要走了嗎?
三個月後時令已到了夏天,滿樹的綠葉和生長的萬物讓人感到生命的茁壯。夏侯回來了,我第二天就去他家看他。雖然天下著雨,但我還是去了。他見我來了,很是高興,笑哈哈地說,“下雨了,你還來幹嗎呢,我的有期徒刑還沒到期呢,閻王爺不能收我的!”他的家人還都是那樣怕他,他一個眼色,就都到另外的房間了,看來他是想給我單獨聊聊的。他告訴我他的病已經沒治了,已經到了晚期,隻能靠化療來維持。但他沒有其它癌症病人緊張與無望,依然很樂觀。外麵下著雨,淅淅瀝瀝的,很適合談心的一種氛圍。他與我談了他一生的經曆,很自然就談到了他與女人之間的話題。
談到這個話題,他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坐直了身子,鄭重地對我說,“楊經理,這件事我憋在肚子裏一輩子了,得給你說說,不,得給組織說說!”這時,我已經是廠裏分管組織人事的經理了,他很自然就把我當成組織了。這讓我很突然,也很好奇。他顯然感覺口喝,喝了一口水,開始說了起來。他說他確實是愛著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他初中的同學叫楚琪。當初他參軍時他之所以不願意給現在的妻子結婚,就是因這個女人。但他沒有抗過他爹,答應給妻子結婚了,結婚的前一天晚上,他在村前的河邊與楚琪坐了半夜。他們都哭了,而且還說好了他參軍後就離婚,然後他們還是要結婚的。說到這裏他還一再強調,那時真單純,他們竟連吻一下都沒有。他很動情也很入境,喝了一口水,又接著說,後來他回來探親時他與楚琪又見麵了,依然是說好了要離婚的,楚琪答應等著他。那天晚上,他們抱一下,也僅僅是抱了一下。他當連長後,楚琪確實去找部隊找過一次夏侯,但她沒有進軍營,他們在駐地外見了一麵。這一次,楚琪哭成了淚人,她都二十八歲了,在農村二十八歲還不出嫁那是抬不起頭的。夏侯說到這裏,很難受,竟咳了幾聲,喝過一口水後又說,那晚我們都絕望了,楚琪當晚就坐火車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