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3 / 3)

當晚就再次入住蘇州織造李煦的府裏,隻是這次和上次有些不同,因為這次我終於見到了我那個“日理萬機”的表姨夫。

不知是出於什麼巧合,每次看到十三的時候,他總是和李煦在一起。第一次來蘇州時,十四一問起十三的行蹤,小太監們不是說“和皇上在一處巡遊”就是說“同李大人遊園子。”當時我就很納悶,康熙一再強調皇子一概不許同外臣結交,怎麼偏偏十三就可以例外呢?難不成,康熙也是個偏心眼兒?

第二日的午飯時間,表姨媽就邀我與他們一家會餐,原本是該請密嬪來的,可等了許久才見她打發人來傳話,身子不爽。不來就不來吧,反正來幾個親戚對我來說都一樣。

本著男女有別的原則,與我同輩的李鼎和李鼐倆表兄長隻是和我在正廳裏客套地見禮,禮畢便各自散去忙著伺候皇帝用膳和處理來往賓客事宜。於是就留下兩位表嫂子給我做伴。

到了用餐的時候了,一個大丫鬟傳話說:“老太太進香回來了,正急著等十四福晉和諸位太太奶奶前去用餐呢!”,於是表姨媽招呼了她的倆兒媳先過那邊去,在向下人吩咐完瑣事後又趕忙親自攜我從會客正廳的後門出來,由後廊往南,出了角門,在看到一個甬道時又拉我上了一軟轎,坐在裏麵隻感到七拐八彎了半盞茶功夫才下轎進了老太太王氏的院落。

穿過一個東西穿堂,又進了後房門,終於見到主子模樣的一大群人了(瀑布汗‖‖‖這麼大的宅子!幸好沒轉暈了)。下人見是表舅媽和我來了,方安設桌椅。表嫂一號(李鼎的妻子)手捧西洋進口的玻璃杯,表嫂二號(李鼐的妻子)安置象牙筷箸,表姨媽進了裏間扶出老太太坐到上座。表姨媽把我牽到老太太的右手第一的位置安坐,我向來對這些規矩糊塗,也就由著她指揮了。待她們婆媳三人各自坐定後,我卻發現老太太的左手旁和我的右手邊還空了四張座位。原先來的時候席上還坐著兩位表嫂各自生養的兒女,因年紀小,各個屁股還沒坐熱便有犯困的被奶媽抱走了。我和她們祖孫婆媳隻有之前的一麵之緣,況且她們尊守儒家的“食不言”的規矩,席上並無話可說,隻是各自悶頭享受著饕餮大宴。

酒過三巡,外麵的丫頭突然打簾來報:“江寧曹家大老爺、太太和大奶奶來了!”

這麼一來可不就熱鬧了?

還未待我上前施禮,穿著漢常服的曹寅已是走上前來,象征性地拂了下袖口,利索地彎身打千兒朗聲道:“微臣請十四福晉安!”穿著漢裝卻請滿人的安,看起來挺有趣的,但我很快反應過來——他這麼鄭重地請安就意味著與他同來的家眷、小廝、丫頭一並要行禮,這麼一來便是要呼呼啦啦的跪地一片了,我,我哪受得起啊?

“表舅快快起身!我一個小輩哪能受得起啊!您這不是折煞蘭茜了嗎?”實在不忍心讓一個年過半百的長輩拜我這麼一個“冒牌貨”。

之後老太太和曹寅為了上座的事又你推我讓的折騰了好一會兒,最後她還是扭不過曹寅。隻好坐回上座,但她沒忘了吩咐丫頭請他兒子李煦抽空來一下。如此,落坐的親戚中便出現了我的三個表嫂。因為按輩分曹寅是我的表舅,那麼他的長房兒子曹顒的大奶奶便是我的表嫂了。

李煦來了之後,稱謂便混亂了。

他堅持讓我改口稱他“表舅”而不是“表姨夫”,他說“表舅”更親,親戚之間自然是叫得越親越好,我琢磨了一下,點頭同意。他說的也有道理,因為他的母親王苓也是我外公王葎的小妹妹,這麼一來,表姨媽又可稱為表舅媽了,那李煦和曹寅對我還有什麼區別啊?

所以接下來我便沒了胃口,始終豎著耳朵聽門口的動靜,生怕那個當杭州織造的親戚再來湊這份熱鬧……

感情深一口悶,李煦和曹寅真是老哥們兒好啊,兩個半百的人了,喝起酒來一點都不遜於十三、十四這些生力軍。

這些漢人吃飯時話很少,卻喜歡悶頭喝酒,自己喝還不夠偏要一盅一盅地灌別人的酒,男人是這樣,女人更是了得!李家的二奶奶就是屬於後者,我隻說了句“會一點兒。”她便起了興致,連進了我好些杯,上次在京口隻喝了度數不算高的黃酒就回去鬧騰了一夜,而這次席上用的幾瓶酒卻是宮裏都不曾見的——他們為了這次家宴特地從廣州托運來的法蘭西勃艮第大區產的葡萄酒!

滿滿五杯鬱金香口杯的紅酒下去後,我是說什麼也不能喝了,兩位表舅曹寅和李煦因著公事在身便拿捏到一定程度後不再飲了,看得出來腦子還是清明的,後來他們又叫了丫鬟漱口、盥手,用的器具都是鍍金的。向老太太告辭後便提前下席一道去了李煦的書房。

李家的表舅媽看我臉龐紅彤彤的便帶上幾個小丫鬟親自扶我去臨近的院子歇午覺,結果又玩了把迷宮遊戲。隻記得向東行了五十步,過了兩個耳門,又穿過一個東西走向的穿堂,眼瞅著就要進個小院落了,偏偏這舅媽臨時變了主意,直搖頭,自言自語道:“這院子規製不夠,配不上你的身份。”又在附近轉了會兒才到了眼前的院子。

和其他的院落比起來,從風格上說並沒有什麼差異,建築用材也不見得就高級到哪去,唯一特別的是,這間屋子是在偌大的李府裏除去老太太所住的院子外唯一坐北朝南的。在清朝也混了一年多了,見過的坐北朝南的房間倒是不勝枚舉,偏偏這樣設置的整個院落結構卻是不多見的。在宮裏,隻有中軸線上的大殿和皇太後住的宮殿可以有這樣特殊待遇,難道這院子的主人很不一般?還是李煦造房子時犯糊塗,可即便是這樣他就不怕遭人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