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3)

這院子雖長期無人居住可每進門的門口、南北走向的抄手遊廊下都有小廝、丫鬟間隔開來垂手侍立。

院子的後庭滿溢著海棠和梔子花的沁人香氣,每一角落仿佛都塞滿了絢爛奪目的美麗,令人意亂情迷。枝頭的鳥兒撲動著嫩翅歡快地歌唱,將人午後慵懶的情緒絲絲撥除。

“就是這裏了,總算是配上福晉身份了!”表舅媽釋然一笑,我順著她手引的方向後庭正屋

我方欲推門踏入,隻聽身後表舅媽的貼身大丫鬟小聲嘀咕起“這可是小姐的屋子!老爺最是舍不得……”

表舅媽輕罵道:“放肆!我何嚐不知道這個?還用你來提醒?人心都是肉長的,你以為我要來這兒嗎?我心裏就好受?”說完眼圈便是一紅,待我開口問話時,很快,她的笑容又恢複如常了。

我問:“您是說表姐嗎?我怎麼沒見過?”我的確很奇怪,當初紫陌給我看她記下的族譜時就在李鼎和李鼐兄弟間留了餘白,我問她原因,她隻說“這是家忌,向來都是諱著不提的。”

表姨媽被我這麼一問,很是尷尬,卻礙著我的身份又不能不說,隻好含糊地回了句:“人都歿了好些年了,還是不提的好,提得叫人徒生悲淒。”

如此看來,她也隻是個普通女子,可她住的房子為什麼就能配得上我的身份?還是李煦的這間院子配得上我?

隻是……我要在這裏睡午覺?

“你肯定我是在這裏歇午覺嗎?你肯定?”拜托啦,大媽!不會鬧鬼吧~~~~~

“是。”

“我,”舒了口氣,抬頭看天,“我有點怕……不,我是說,我一個人……會寂寞的。”這話好違心啊~~~

“你不會寂寞的,會有人陪著你的。”舅媽笑著說

“啊~~~”我忽的抱頭尖叫,可憐兮兮地問,“不止一個‘人’陪我吧?”

進了屋,心才漸漸放下來,其實裏麵並沒有我想象的冷清也沒有鬼片裏描寫的恐怖,相反,室宇精美,鋪陳華麗,和外麵完全是兩個世界。上房內間被打掃得很幹淨,屋裏的擺設也很規矩妥帖,光是各色鍍金的西洋鍾擺和幾大盆造型各異,五彩斑斕的珊瑚就把室內照得通亮。姨媽坐了會兒就走了,但在路過臥房壁上懸的畫軸時,她停了許久,始終沒有側首看畫,眼圈已然紅了許多。

丫頭們點起了熏香,我仔細辨了辨是安息香的一種,讓人心靜地很。

在她們鋪床的小會兒工夫,我好奇地走到畫前,想看個究竟。

畫上是個身著漢裝的美人,翩躚嫋娜,顧盼生姿,真是我見憂憐,畫兩側還書有楹聯一幅,左起是“琰琬韞已輝。”右起是“椒房香可紉。”

可惜說了五年的意大利語,早就把古文忘了差不多了,隻能胡亂臆測這首詩是用來讚美女子的,想我那表姐應該就是畫中人了。

近來很嗜睡,向來都是高質量的睡眠——無夢狀態,偏這次午覺睡得我很累,反複地做夢,按說做夢夢見美女應該是件令人興奮的事,可遺憾的是我夢到的卻是我那已經“歿了好些年”的表姐!

待我醒來之時竟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丫頭們隻好趕到我原來居住的院子裏去取幹淨的內衣來,她們給我換衣服的工夫,我腦子裏還在重複著她對我說的話,全是朦朦朧朧的片段,我費了好大勁才想起她說的最後一句,“這鍾鳴鼎食之家本就是萬歲給的,他既可以賞賜也可以收回,若是有朝一日觸怒龍顏,恐怕這往昔的榮寵一並這富貴深宅便可都如浮雲散了去……散了的終須一散,隻是他與他們不同,千萬叮囑他,逢遭變故之時,萬勿妄測聖心,切記,切記。”

好像《紅樓夢》裏的情節啊!我自失的一笑,八成是我想看電視劇想瘋了或者是受了李家表姐早殤的刺激,思維混亂了吧!

好容易繞回自己的院子,卻見十四負手立在院內的蘭花樹下,笑意正如這一樹仲春蘭花一般燦爛地綻放在眼裏,還未待我問明他的來意,一個包裹不知何時飛到我懷裏……唉!又是女扮男,十四就不能玩點新鮮的?他來男扮女一定會以假亂真,迷死一大票人呢!我瞅了眼李家的鼐二爺,想必他心裏鬱悶也比我少不到哪去。

十四自初到蘇州那次便在李煦自家辦的迎駕晚宴上對蘇州評彈“一聞鍾情”,所以這次自然不會錯過重溫舊夢的好機會。聽說李煦此次不打算辦了,十四就打聽到城南有家名氣很大的茶館有專場。這不,他擔心不認識路,便盯著鼐二爺一通死纏爛打終於成功拖走這個出了名的“工作狂”。

我原以為十三也會跟來,卻不想十四帶來了個壞消息——十三的兆佳福晉小產了。

她年初就小產過一次,這次也不知還像上回那樣是自己大意的還是另著了誰的道……

“這已是半個月前的事了,皇……”十四隻說了這一個字,便發現說漏了忙有意壓低了聲音繼續道:“阿瑪怕十三哥傷心所以就囑咐我們兄弟幾個秘而不宣,想待到回京時再告他,誰知昨晚李煦和他在一處喝酒時不慎說陋了嘴,這才……才經了一夜,人便瘦了一圈,甭管是誰都不讓見。”

“真羨慕她。”想起帥帥憨憨的十三對兆佳夕軒那麼癡情體貼,我不禁輕歎。

十四張大了嘴很驚訝地盯我,許久他垂了眼睫小聲問:“你羨慕十三嫂?難道我對你,不夠好?”

我瞥了眼正在一旁悶頭磕瓜子兒的鼐二爺,便湊到十四的耳邊玩笑著低聲問道:“我隻是想,假設我哪日也小產了,我隻是說假設哦,那你會比今日的十三哥更心痛嗎?”

他一聽,臉色大變,趕忙緊緊捂住我口,“我不許你胡說!真不懂你的心思,這些晦氣的話也是你可以渾說的?”他看了看四周,猶豫了一下送開捂我口的手,卻又在下一秒使勁抓住我欲端起茶盅的手,按在他胸口,定定地看著我,又換了語氣低聲命道:“你記住,日後不管你懷的是阿哥還是格格,都是我最最珍貴的寶貝,我要你們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