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量了會兒,輕道:“我認為叫‘福依’好。既取了‘福’意討了吉祥,倆字合壁又有‘萬福依附’之意。”
十四突然嘴角微微上揚,麵露得意之色,可就在我轉向他時,卻由板了臉去不看我。哼,沒想到這小子還真壞的,明明已經領悟了我的心意卻還要為難我。
“弟妹為何話到嘴邊留三分呢?”我原以為十二是我這邊陣營的,現在看來是臨陣倒戈了!
我咬了牙,瞪著他倆一字一頓道:“應是‘服’軟、‘依’順的意思。”話說到這份上,自己心裏卻極是喊冤,原就不是我的錯,卻硬要我在十四麵前服軟。合著他們三個是欺負我一個!先是十三編了個圈套讓我跳進去,接著便是十二的一旁慫恿。
“瞧瞧你這如喪考妣的臉,當真是叫我欺負了去。”十四突然伸手托起我的下巴笑道。
他不說道罷,說了便更撩我的火!他壓根就沒生過氣!從一開始就在耍我玩!
“玩人喪德!我對你這樣的人服軟?依順?我犯賤啊?”我打開他的手,轉身坐回原處,隨即端起一滿杯黃酒便一仰脖咽了下去,隻覺得這酒忽地變了味,澀澀難耐。也許我們的感情之路一直都太順了,很多真實的東西都未曾看清楚,想明白。我真的了解他嗎?這一年多來,我一直都在提醒自己,他不是個普通人,是個生來便高出眾人一等的皇子,是個骨子裏流著驕傲血統的貴族,是個受到封建綱常教育的丈夫。即使他是真心愛我,可他能做到平等待我嗎?他太習慣於命令與服從的簡單邏輯,對小廝對蘇拉是這樣,對自己的妻室亦是如此,如今側福晉的處境已落如我眼,那明日呢?
想到這裏,腦子似乎又清明了,骨子裏刻著東西是無法輕易改變的,他是,我亦然。也許這就是穿越時空的無奈吧,矛盾無處不在。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了,我將義無返顧地轉身離開。
“看不出來,還真是看不出來,完顏家溫婉賢惠的女兒居然敢跟堂堂皇子杠上了!我且問你,你這個禎爺可是個一般的人物?竟越發的窩囊了!縱她至此,這等潑辣勁若是不斂著些,怕是早晚又得出個八嫂嘍!到時候我看你上哪兒叫苦去!”十三撐頭對十四笑道,頰邊微紅。
十三向來凡事說理,眾兄弟臣工中沒有一個不欽佩他的,現在經他這番笑顏提醒,十四聽後未嚐不會放在心上。可是那對我又怎樣呢?哼!idon’tcare!
不知何時,十四已淨了手坐到我身側的位置,他坐定後又挪了椅子往我這邊靠,伸了手想握住我的,此時我佯裝起身為十二和十三敬酒,如此一來便恰巧將他晾在一邊。沒錯,我想讓他嚐嚐被當眾拒絕的滋味。
兩杯下肚後,我又側身為十四斟滿酒,未待他舉杯,杯中泛金的液體又滑入腸胃,微微辛辣的感覺蕩在腸胃之中,爽滑不膩,很是暢快。來清朝也壓抑了許久,每日沒完沒了的肅立跪迎讓人厭倦疲乏,人權自尊被一點點地蠶食,如果他也會用那一套封建禮教來約束我……天,我不敢去想,隻想這次能痛快放縱一次,也許一次足矣。
眼裏餘光掃過身旁,十四正呆呆地看著我,啞口無言。他一定吃驚,因為我從未在他麵前沾過酒,其實我是有一定酒量的,從前俱樂部開慶功派對時,什麼1930波爾多啊,高度西班牙雪利不都能灌他個一整瓶!
“好酒量!”當第八杯亮底後,十二高聲喝彩,接著又是吟詩又是對詩的,勸了我兩三杯。
“綠酒初嚐人易醉,一枕小窗濃睡……雙,雙燕欲歸時節,銀屏昨夜微寒。”怎麼搞的?腦子好混亂,連一首晏舒的《清平樂》都背不全。
“不費言了,按規矩罰酒三杯!”十三和十二爭著給我又斟上酒,“小二,再上一壇上好的丹陽黃酒”他們也隱有幾分醉意,隻是從臉上察覺不出。這種用純糧釀造的酒後勁大,剛開始時是不顯的,但量變積累到一定程度時就會……
我明知道他們是想故意灌我,可就是偏偏不想後果,我知道我心裏一直都有逃跑的欲望。
“我想回家,我不挨這兒!太落後了,羅馬有抽水馬桶,還有芳香劑呢!這裏有什嗎?cow!隻有熏死人的茅房!什麼破玩意兒啊,還真是……”腦子裏意識胡亂而快速的閃現,嘴裏卻是下意識地胡說八道。我猛地搖了搖頭欲舉杯再飲。
“別喝了!”一直沉默不語的十四突然按住我的手,有些脾氣地在我耳邊喊道:“自己的身子也不知道保重!跟他們鬥酒你能得什麼便宜?”
這麼大聲,這個混蛋想把我的耳膜震破嗎?興許是被他這麼一乍麼什兒給嚇到了,腳下輕軟,身子不聽使喚地倒向他,他忙環住我,一陣困意襲來,好貪戀他懷裏的溫暖,又把手舒服地搭在他的腰際,半站半依地靠著他,很是自在。可還沒愜意夠呢,他又把我扶回原處,柔聲道:“你好歹先吃些東西,待回去時,我會差人弄些藥湯清茶給你解酒。”
於是我暈忽忽地趴在桌上無趣地看著他往我盤裏添菜。
十三和十二原本是想灌我的,眼見著十四來“破壞”,自是不高興。十二撤了小酒盅改上大碗,親自倒了滿滿一碗黃酒端到我麵前,要挾我,若不喝,便是自行認輸,就得按他們的要求對十四百依百順。想來這是倆酒鬼的無理要求大可不必放在心上,隻是心裏憋著股氣,喝就喝吧,十大幾杯都下肚了還在乎這一碗嗎?大不了明天不得消停。
“不許胡來!”十四突然把十二拉到一邊,又指著我對十二道:“吳太醫診過脈說她胃氣不足,飲食方麵要格外細心,不然會……”說到這裏,他突然刹住,吸了口氣很認真地說,話中透著警告的意味:“方才我看在你們是我兄長的份上,未曾出麵阻止,可現在,你們如此逼她便是和我過不去!”
十二一向知道十四的脾氣,現在是說什麼也不願碰他這枚釘子,隻好點頭賠笑道:“你隻管不往心裏去,做哥哥的也是喝高了犯起了迷糊。”又轉向我道:“既然太醫都說了,你還是應該對自己的事多多上心。醫書上不是說:‘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
還未及十二說完他那套醫學道理,十四卻突然打斷他,聲音很大,蓋過了十二話中的尾字,“京口人說的‘肴肉不當菜’,是什麼意思?”
我很好奇十二說的事,並未回答十四的問題,“您剛才說‘無胃氣則’怎樣?是‘死’嗎?如果是對偶句的話應該是這個字。”
一直悶頭吃清蒸鰣魚的十三這時猛地停了下來,抬頭看了眼僵直立在我身側的十四和十二試探著低聲道:“正是!”
我突然覺得很無聊,僅因為太醫的一句話他們幾個阿哥便大有“談胃氣而色變”的意思,自來了清朝,我的腸胃確實是大不如前了,可這句嚇人的“無胃氣則死”似乎與我八竿子打不著,也無須多心。折騰到現在也過去了一個多時辰,之前隻是空腹吃酒,刺激也刺激夠了,盛下的隻有ph指數急劇下降帶來的不適感,於是我叫嚷著要上這裏的特產——蟹黃湯包。
今天我和十四似乎總不對路子,剛想吃第二個時他便攔住我,說什麼蟹肉是涼性的,是我這病必須忌口的,今天能讓我吃一個已是犯了忌,他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冒險讓我再受一次病痛的折磨。
這人什麼時候愛嘮叨了?雖然我又咕噥了幾句表示抱怨,可心裏還是暖暖的,“好,我聽你的,不過,請你代我吃。”十四天生不喜歡吃螃蟹,有一次我問他為什麼,他隻說“麻煩!”於是我親自替他挑好了放到他嘴邊,他才無比痛苦地勉強用了點。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習慣,我無心於改變他的習慣,隻是如果我的穿越沒有顛覆曆史的話,這應該是他唯一的一次南巡,要是錯過了此等原汁原味的江南美食豈不要抱憾終身?
然而,奇怪的是這一次他答應得很爽。
十三和十二真不厚道,都知道是特產便爭先恐後地你爭我搶了起來,十三是蘸了香醋吃的,十二是直接送到嘴邊,兩人的麵部肌肉不停的運動著,吃得一嘴的油光閃閃,紅光滿麵,亢奮異常,喜不自勝。早先上的一籠六隻一眨眼工夫就被他們瓜分光了。從未出過北京的十四原本就沒見過這等玩意兒,也就不懂吃法,自然也無心和他們爭搶,倒是偶爾想起要插上爭取一個來時還未免和他們進行筷子比武大賽,到了上第三籠時,他才爭取到他的第一個湯包,我原是想提醒他吃法的,誰知他未及蘸醋就視死如歸般堅定地咬下了他的第一口,結果當然是慘不忍睹的,我想他那件袍子連同背心回去後就該扔了吧!他知道情況不妙卻也沒多什麼顧忌,仍然堅持吃完了它,我原本就有幾分醉意,心裏泛泛的,頭也疼得不行,可看他無奈地樣子時便隻有想笑的欲望了,是很舒心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