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煙花三月下揚州(3 / 3)

記得年初他過生日,他老媽別出心裁送了他個親手做的小框,一時我也不知是什麼意思,隻見十四提筆要寫詩讓太監帶回給他老媽。詩是這樣寫的:

已自慈親手,傳將弟使遺。

捧觀如聚首,侍側在何時。

十四的詩一如他的為人一樣,總是直率真誠,所以雖然詩本身不算上成之作卻真情感人。

正想著呢,隻聽到康熙傳旨道:“就讓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來寫吧,朕也要看你們是否有長進了。”

“撲哧”我忍不住輕笑了聲,心想,這下可有看頭了。先是十三披掛上陣,隻見他兩眼微閉,眉頭舒展,執起筆時恰巧山下有一歸家牧童吹起悠揚短笛,隨著陣陣晚風,時時飄來,雖是下裏巴人之曲,卻能如甘冽清泉沁入心脾。新鮮長出的蘆葦叢中時而還有白羽江鷗駐巢停歇,靜躁不同,趣味盎然,他稍許醞釀一番後,便在絹上寫道:

片月銜山出遠天,笛聲悠揚晚風前。

白鷗浩蕩春波闊,安穩輕舟淺水邊。

寫畢,他將詩作呈上,康熙看後,嘴角微微上揚,雙目微合,卻未說一字,隻是叫李德全捧去叫幾個翰林學士相互傳閱。

那邊討論的激烈,這邊的康熙略一揮手叫十三退回原處,可接下來他倆耍了什麼花槍,對的什麼“暗號”,我便是一頭霧水了。隻見十三微笑著走到十四麵前,猛的撞了下他的胳膊,昂著頭笑瞅了他一眼,十四這時偷瞟了他爹一眼,見他爹正專心致誌地品茶,便偏頭默不作聲地向緊挨著他站的十三扮了個大大的鬼臉。

康熙放下茶盞道:“現在是該淪著十四阿哥作詩了。待十四阿哥作完後,你們一並評了也不遲。”

於是太監又給十四更換了紙絹,十四執起筆時竟麵無表情,隻是低垂著眼想著什麼,手裏隻是不住的撚著筆杆。

剛才吹笛的童子說不定正大口大口地痛吃紅燒肉呢,蘆葦叢中的白鷗也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隻有一輪彎月留給他,此時的詩情畫意想必已比不上十三寫時的了,他總不會學太白寫什麼“床前明月光”之類的詩句吧?因為康熙強調的是應景,也就是西方繪畫中所說的“畫向自然,對景寫生。”,唉,沒素材,難!

想到這裏,不禁擔憂地看向十四,都一刻鍾過去了,他怎麼還不下筆啊?

“墨幹了!”過了好半晌,他才說了這麼一句話來。也許是為了拖延時間。

於是李德全準備上前親自為他添水研墨,他走到半道上時突然被康熙叫住,李德全一愣,忙縮回腦袋,調轉步子,小心地抬眼揣測著康熙的意思。

“你去吧。”康熙突然輕聲對我說

我一愣,微蹙了眉,有些奇怪,但又不能多問,隻好邁出有些發麻的腿艱難地踱到石案邊。

他見是我,頗感意外,於是偷瞥了我幾眼,我沒看他,隻是心裏默念“願主保佑!”,他安靜地看著我做著一連串的動作,先用掐絲小銀匙從壁薄如殼的青玉小水壺中取了少許清水,然後將它們傾倒在新貢的徽硯台中,又拾起原本擱在硯沿上的柱墨在硯中非急非緩,不重不輕的按推用力,磨了幾下,添了些水,又繼續磨,一時間隻有柱墨與硯石摩擦之後產生的輕微的噝噝聲回蕩著……

我原來是不會磨墨的,今天能如此嫻熟,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不禁想起年初三,他早起臨帖,我一旁看著,兩張未完,墨已結了冰,再後來他一手貼著我的腰,一手包住我的手,動作輕緩地帶著我一圈圈地磨起墨來,當時用的也是這樣的柱墨,隻不過那隻是用彩色顏料雕畫幾多開得正好的蘭花,他邊小心地握起我的手一點點的用力,一邊在我耳畔交代著:“用力過重,速度過急,則墨粗而生沬,色亦無光。”

他突然按住我正磨墨的手,心裏一突,他的手心暖暖的,不禁抬頭看他,嘴角正蕩漾著絲絲笑意,刹那間他仿佛想起了什麼,便迫不及待地在絹麵上揮灑起來:

質稟山川秀氣生,良工砥礪體因成。

濡毫時注冰壺水,方寸池中徹底清。

最後竟題名一個“硯”字,待墨跡一幹,他遍滿意的呈上了詩作。

我詫異地看著他,半晌竟說不出話來,他怎麼寫了這麼一首離題萬裏的詩啊,他爹不是叫他寫……

“你們以為哪一位皇子的詩寫得好?但說無妨。”過了一會兒見眾大臣討論完畢後,康熙說道。

侍講耿介上前拱手道:“以臣之愚見,兩位皇子各有千秋,不分伯仲。但論作詩的意境,十三阿哥的似乎略勝一籌,其詩雖用字無特別之處,然其詩中多有有水墨山水之趣,令人讀罷頓覺身臨其境,樂而忘返。”

此話一出立刻招來一部分人反對,十三在一旁倒是氣定神閑,大有隔岸觀火之意。

眾人皆推張廷玉出列,於是張上前說道:“微臣竊以為耿大人說得有理,但微臣更欽佩十四阿哥作詩別具一格。”八阿哥肅在一旁,麵露笑意,似有深意地看向十四。

康熙笑道:“哦?可惜朕不願苟同,十四阿哥寫的並非朕要求的,沒有半點江南風光。”

十四連忙上前跪下懇求道:“皇父,子臣有話要說。”

“好啊!朕倒要聽聽你還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十四笑道:“皇父並未叫子臣非作江南詩不可,而是隻說‘隨性賦詩一首’,皇父聖明,一問起居注官便知。”

康熙聽後,仰頭大笑,在場大小官員無論明白與否,都跟著大笑起來。

“賞十三阿哥師傅五百倆紋銀,賞十四阿哥,朕今日所用金不換筆一隻!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