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盆裏的火炭劈啪作響,屋內雖多添置了些取暖的物件可還是敵不過胸臆間的陣陣寒意。老太醫們此時已無事可做,隻是趁著吃茶的工夫湊到一起相互言語慰藉一番,隻等著小生命最後的氣息散盡便自行回宮領罪。景舒紅腫的眼已不再濕潤,隻是坐在床沿兒上默默凝視著弘暉昏迷不醒的臉龐,小小的鼻下還有團團白氣冒出,隻是會一分一秒地漸漸淡去。

從辰正時分起天上便飄起密密的雪霰子,轉眼間已是酉時三刻了,紫陌掀了簾子,撣了撣落在身上的雪片子走到蘭兒跟前兒欠身道:“主子,外頭都飄鵝毛了,您看……”

蘭兒沒再說什麼隻是走到窗前隔著厚厚的雪白簾幕望著另一間燈火通明、人影晃動的屋子……

早上一接到信兒,蘭兒就顧不得初學者的身份策馬直奔四爺府,連鬥篷都沒來得及解下就掀簾子進了屋,“怎麼搞的?昨天他不是還麵色紅潤,胃口極好嗎?怎麼這會子就……”十四緊著跟在她後進了屋,他也是愣在當間,一屋子的壓抑和抽泣硬是將她到嘴邊的話堵了回去。

皇帝對他這個嫡親的孫子算是盡了心意了,上回去德妃宮裏時聽說弘暉的病醫得毫無起色便當即降旨讓他的專用太醫胡醫正替了原先的醫官。幾副藥下去後,最初效果還顯著,至少退了熱,可接著下的幾副藥就如化進了玉帶河,小孩子的脾髒依然腫大,呼吸窘迫。

全屋的人這時都屏神靜氣地注視著這個年近花甲的老人做的最後診斷,隻見他雙目緊閉,胡須略微抽動,先是左手,再是右手,就這麼換來換去折騰了半個鍾頭,之後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將那隻無力的小手重新放回被褥,又重重地掖好被角,這才起身麵向四爺顫抖著躬身拱手道:“老臣昏聵,實在有負聖心啊!”

眼見著唯一的嫡子病入膏肓,四爺這些日子也不好受,原本清峻削瘦的他此時卻是沉著臉沒再說什麼,他勉強伸手虛扶了老人一把,“胡太醫若是還有什麼可交代的就盡管說罷,到了這份上也沒什麼可忌諱的了。”四爺雖是淡淡的說著,可卻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拳頭,指尖已是實實的陷入肉裏,然而他深知肉體上的疼痛卻敵不過心裏的萬分之一。

“是,老臣也就直說了,這個……怕是挨不過亥時了。”

他話音剛落下,四爺的嫡福晉景舒就放聲大哭了起來,卻也是合理的。這個無助的女人並非孩子的生母,但從她穿越來時,便將他視如己出,在丈夫不在身邊的每一個夜晚裏她都會耐心的給兒子講貓和老鼠的故事,告訴他黑貓捕快是多麼的機智勇敢。她花了足足一年的時間終於適應了四爺並不是她獨有的現實,但她清楚弘暉卻可以完全屬於她。四爺對她並不上心,隻是合著規矩沒月挑些日子去她的屋子,倆人看上去更像是單純意義上的相敬如賓。而她心裏總以為這些年四爺似乎更對嘴巴伶俐的側福晉李氏多有眷顧,其實她並不夠了解他的心事,他隻是在努力掩飾著內心的痛苦掙紮,即使這個秘密將會被他永遠深藏……

她痛哭著,如今,唯一屬於她的兒子也要離她而去,沒有了兒子,她隻能看到空洞的未來。

蘭兒心裏一陣的難受,上前一把抱著她,輕撫著她的背,柔聲安慰道:“要哭就哭個痛快,我會在這兒陪著你,但你得答應我隻許今天哭。”

景舒紅著眼圈抬頭看了眼蘭兒,現在唯一能和她分擔的隻有這個善解人意的女子,她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她,她正在借著她的懷抱嚐試著一點一點地找回勇氣。

飛雪漫天,燈燭朦朧,兩人映在窗上相擁的身影漸漸模糊了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