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2 / 3)

管家老淚縱橫道:“就在今早二位出門之後不久。丫鬟替表小姐洗漱時發現她坐在床邊喝茶,這便立即派人告知少爺,少爺高興得不得了。沒想到啊,一天都沒過完就發生了這種事……唉!”

“你們對她說了什麼?她知道蘇君被判斬刑了嗎?”

“少爺原本對她說蘇公子去外地巡演,但這件事鬧得這麼大,要瞞也是瞞不住的,大約不知聽了哪個下人的碎嘴……”

此時,圍觀人群已漸漸散去,胡元生依舊保持方才的姿勢將周緋雪摟在懷裏,淚水滾滾而落,一遍又一遍地喚著她的名字。

“緋雪,前幾日我命人給你打了一支金鑲玉步搖,等你醒來戴上它,定然好看得緊。我知道你素來喜愛收集首飾,我打算在蘭陵開一間專營首飾的商鋪,交給你管理,你看可好?”

“緋雪,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沒能幫你阻止蘇君,你恨我吧。”

“就算你恨我,你也不要睡太久好嗎?沒有你的陪伴我會不習慣的。記得小時候我問你可願意永遠留在我身邊,你分明就說願意,現在也不能反悔……”

他旁若無人地絮絮說著,仿佛周緋雪並沒有死去,隻是向往常那樣陷入昏睡。隻要她願意,她便能睜開眼,讓她的眼中有他的倒影。

若是那日周緋雪沒有恰巧經過妙音戲班,聽了蘇君一出蝶夢緣;若是那日胡元生不懼杜氏權威拒絕迎娶杜冰冰,或許現在他二人便能終成眷屬、花好月圓了。

奈何天意弄人啊!

我暗自哀歎不已,心下酸楚難當。鼻腔之中漸漸泛起苦澀的氣息,眼眶濕了幾回。希音抱著我,輕柔地撫摸我的肩頭,溫聲道:“別難過。”

周緋雪的貼身丫鬟跪倒在地嚶嚶哭泣,四周下人都偷偷地抹淚,沒人再敢上前打擾他們。

良久之後,那丫鬟擦去眼淚,抽泣道:“少爺,奴婢有話要說……”

胡元生恍若未聞,自顧自與周緋雪輕聲耳語。沒有他的應允,那丫鬟不敢妄言,靜靜地伏在地上,瘦弱地肩膀不停地顫抖著。

希音道:“有話你便直說吧。”

那丫鬟抬起頭,道:“早先,小姐為了給蘇公子頂罪,便用墨染在臉上畫下那塊猙獰的蝴蝶黑斑,好教世人都以為她應了傳說,因不貞而遭受天譴變作陰陽臉。其實在此之前,小姐已然尋得洗去墨染的藥方。她醒來後,得知蘇公子已不在人世,便洗去臉上的墨染,讓奴婢將她打扮成他二人初見那日的模樣。奴婢原以為小姐隻是太過思念蘇公子,沒想到、沒想到……”

到頭來,這一切都是周緋雪一手策劃!她將一切矛頭指向自己,為的隻是讓旁人不去懷疑蘇君!

原來,自始至終,杜冰冰都沒有害過周緋雪分毫。那日她說是她派人毀了周緋雪的容貌,不過隻是一句氣話。

原來,這個故事裏最可憐的人是她。

胡元生溫柔地替周緋雪攏了攏耳鬢的碎發,道:“緋雪,我們回家。”語畢,抱起她轉身離去。

當天夜裏,胡元生毫無征兆地發起了高燒,整個人蜷縮在床上抽搐不已,形容比那日裴覽受傷時還要駭人,連希音也說不出為何像胡元生這般青年男子,竟會平白無故地出現油盡燈枯之象。

***

午後的天氣格外悶熱,鉛色層雲陰沉沉地逼著屋簷,平添了幾壓抑之感,迫得人幾欲窒息。

我好不容易甩掉安安,正欲去找希音說話。途徑花園時,遙遙望見裴覽著一襲白玉坐於涼亭之中,於彬與幾名隨從靜立在他身旁,似是對他訴說著什麼。他執了一遝宣紙,手畔停著幾隻信鴿,仿佛正在閱讀信件。

我還沒來的及糾結要不要繞道而行,那廂裴覽便警覺抬起頭望了我一眼,迅速將信件收於衣袖之中,唇畔綻開一抹溫潤清淺的笑意。

那麼我就隻好硬著頭皮走過去,和善地與他道:“裴覽,你的傷好些了嗎?”

裴覽揮了揮手,那幾人便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他示意我在他身旁坐下,笑道:“一點小傷不礙事的,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我哈哈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然後場子就冷了下來。

裴覽一眼不發地凝視我,眉宇溫潤如玉,深沉的眼中似有千言萬語。我被他盯得甚是不自在,隻得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打定主意視若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說:“梅兒,跟我回去吧。”

我幹幹一笑,說:“這個……恐怕不太合適吧。”

他的眸光迅速黯淡下來,緊握的右手骨節泛出清白色,黯然神傷道:“為什麼?是因為九叔嗎?”

我絞著衣裳,咬了咬唇,道:“是。”

裴覽急切道:“梅兒,你不要被他騙了,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瞪他。

“事到如今,我不該再隱瞞於你。那日九叔在青城山底將你救起是經過精心謀劃的,絕非巧合。你可知那座山寺本叫蘭若寺,已然於十多年前廢棄,你所見到的和尚都是九叔的隨從。後來我帶人上山找你,他故意將你藏起來,不讓我找到你。非但如此,他還找來一具假屍體放在我下山必經之路上,好教我以為你已不在人世!”

他說得情真意切,我聽來卻覺得甚是滑稽可笑,不由得撲哧笑出聲來,道:“那你倒是告訴我,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不過是個一無所有的孤女,值得他這般機關算盡嗎?”

“梅兒,你相信我,我說的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定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裴覽信誓旦旦,道:“你嫁給我之前,九叔便對你存了心思。後來你我成婚,他依舊對你念念不忘……”

“裴覽,裴覽。”我淡定地打斷他,說:“首先,我受傷並非因他,他救我,便是於我有大恩德。其次,處心積慮也好命中注定也罷,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路他無微不至地保護我照顧我,是真心是假意,我能感受到。至於從前的事……噯,往事如煙,就讓它過去吧。”

裴覽看著我,麵色驟然變得煞白。“梅兒,九叔接近你還有其他原因。”

我好整以暇地回望他:“什麼原因?”

他靜默一瞬,薄唇翕闔,吐出兩個字——名冊。

***

胡元生的病情迅速惡化,連續幾日高燒不退,盡管身周堆滿冰塊,他的身子卻依然滾燙如火。不過短短幾日的光景,他的形容迅速憔悴枯槁,兩鬢已生華發,大有古稀耄耋之相。

管家端來藥汁,急切地問道:“聖僧,我家少爺的病怎麼樣了?”

希音搖頭道:“大約就是這兩日的事了。”

管家兩手一抖,那藥碗險些打翻在地。“怎、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