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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之後,我與希音並肩在篦笈巷中散步。
今日是六月十五,圓月高懸於天幕之上,清輝皎潔。涼風徐徐,暑意漸散。巷中依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一團繁華熱鬧之景。運河中,畫舫兩三,燈影綽綽,搖曳生姿。
我捧著一包楊梅吃得不亦樂乎,樂道:“楊梅酸甜生津,消暑解渴,真是好物啊好物!”
希音含笑道:“楊梅雖好,但不要貪口。”
我不以為然地反問:“為什麼?”
“楊梅雖能生津消暑,但吃多了會牙酸,且易引致血熱火旺。”
將將要去掏楊梅的後驀然頓在半空中,我咽了口口水,“不、不會吧……”我低頭望了望手中的紙袋,目測已經吃掉一斤有餘了。
他嗤笑一聲,道:“至於嚇成這樣嗎?”
他不說我還不覺得,現在聽他這麼一說,我忽然感覺牙齒果真隱隱泛酸,遂咂了咂嘴,糾結道:“你怎麼不早點說?不知道我最怕牙齒酸了嗎……”
“我知道。”希音取了顆楊梅放入口中,細嚼一番,好整以暇道:“我早就提醒過你,可那時你正吃得歡暢,根本沒聽我說話。”
“是嗎……”我懊惱地咬了咬唇,捂著臉暗歎自作孽不可活。
他伸手攔住我的肩頭,讓我依靠在他的懷中,笑道:“不用擔心,有我這樣妙手回春醫術卓絕的大夫在身邊,你還有什麼可怕的?回頭我配一些藥水給你漱口,很快便會好的。”
我鬆了口氣,奮力撓了撓他的胸膛,嗔道:“你這個專愛嚇唬人的妖僧!”
他一把捉住我不安分的手,緊緊握住。溫暖的熱度自掌心傳來,教我心頭驟然一暖,楊梅汁餘下的那幾分酸也堪堪化作了甘甜。
他認真地將我望著,沉聲道:“小梅,往後你在我身邊,我不會再讓你受半分傷害。過去之事,你想得起也好,想不起也罷,隻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我不會在意那些。你……可願意?”
“我自然是願意的。”我作羞澀狀說道。
“待胡家事了,裴覽的傷勢穩定下來,我便帶你回青城山。”
“回青城山?”我不解,“你不是說要還俗嗎?為何還要回去?”
希音靜默一瞬,眸色漸沉,道:“昨日我收到飛鴿傳書,眼下家裏出了一些事,我雖離家多年,卻也不得不回去一趟。”
我說:“那個……其實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反正你都要還俗了。”
噯,這麼說會不會有點太不矜持了?
希音微微一怔,唇畔浮起幾分笑意,道:“小梅,那個家是連我自己都不願意去的地方,我怎麼舍得讓你也去受那份罪呢?大雷音寺相對安全,戒色戒酒他們會保護你的,你且在青城山等我一等。你放心,待家事一了,我一定立刻回去接你。到時你想去哪兒,我便帶你去哪兒。”
我默了片刻,道:“好,我都聽你的。”
裴覽身世不凡,希音身為他的叔父,又豈會是池中之物?他不說,我便也不問。我不在乎他的俗家身份究竟是什麼,於我而言,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想要攜手共度一生的人。我知道這些便足夠了。
再往前走幾步,忽然見岸邊人頭攢動,仿佛有什麼熱鬧可看。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我正欲拉希音過去一看究竟,隻見一抹淺綠色身影從巷子的那頭飛奔而來,像一陣疾風一般,火急火燎地撥開人群衝了進去。
我疑惑道:“咦,方才那人是不是胡元生?”
“好像是他。”希音劈手拉過一個圍觀路人,問道:“這位大哥,請問那邊出了什麼事?”
那人道:“有人跳河自盡,剛才被打撈上來,已經沒救了。”
“男的女的?”
“是個女的,遠看一眼好像長得還挺漂亮的,嘖,真是可惜了。”
心下陡然一刺,我與希音如有靈犀般對望了一眼。刹那間,不祥之感如潮水般洶湧而來,猛烈地衝擊著我的心房。
我說:“聖僧啊聖僧,你說周緋雪有沒有忽然轉醒的可能?”
“不是沒有。”希音沉吟道:“她昏迷不醒並非因為染疾,而是鬱結於心而致五內俱廢。能不能蘇醒全看她的心結是否解開,換言之,也就是她自己願不願意醒過來。”
“那……你說若是她得知蘇君已死的消息,將會作何反應?”
“大概是萬念俱灰,生不如死。”
話說的功夫,隻見胡府管家領著一眾家丁風風火火地趕過來,隨行的一個丫鬟哭喊道:“表小姐,表小姐!”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我們擠到人群中心,果不其然,那廂胡元生正抱著渾身濕透地周緋雪,歇斯底裏地喊著她的名字。赤紅的雙目中,依稀有暗淡不明的水色。
他一把抓住希音的衣袖,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哀求道:“聖僧,聖僧!你快救救緋雪,你快救救她啊!”
看得出,周緋雪在赴死之前還精心裝扮了一番,如墨的烏發挽作時興的流雲髻,妝容精致可人。盡管在水中長時間浸泡,她卻依然膚白如雪,在夜色之中宛若一朵清美的睡蓮。
等下!膚白如雪?
我驚得掩住了嘴,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確信自己並沒有看錯。
那、那右邊臉頰上的蝴蝶斑呢?!
希音俯身查看一番,甚是訝異地挑了挑眉,仿佛也不曾料到她麵上的蝴蝶斑會突然消失。半晌,他眉宇稍凝,沉重地搖了搖頭,道:“胡兄,請節哀。”
胡元生睜圓雙目,淚水滯在眼眶之中,像是被人攝去魂魄一般。他不敢置信地將希音望著,仿佛聽不懂他話中之意。半晌,愣愣道:“你說什麼?”
希音溫聲勸慰道:“胡兄,周姑娘已去,請你節哀順變。”
圍觀路人交頭接耳,議論之聲愈加高昂,無不指指點點,嘲笑辱罵周緋雪是個恬不知恥的蕩婦,有此下場乃是報應,活該。甚至還有人說她早就該死了,苟活至今才是上天不長眼。
胡元生死死拉住希音,低吼道:“不會的,不會的!聖僧,你的醫術這般高明,一定可以治好緋雪的!求求你,快救救她啊!”
希音抽回衣袖,歎息道:“胡兄,周姑娘已死去多時,即使華佗再世也絕不可能活死人、肉白骨。死者已矣,胡兄應當好好保重,讓周姑娘走得安生一些。”
“死了……”
胡元生怔忡許久,終於收回目光,緩緩低下頭望了望周緋雪。管家下人上前規勸,他卻像是沒聽到那般緊緊抱著她,神情呆滯,呆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小聲問管家:“周姑娘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