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斟酌了一番,才開口,說道:“這……你的意思怎樣?”
她一驚,下意識地抽回了手,瞪大了眼看著我,繼而發現自己的失態,才急忙低下了頭,說道:“奴婢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她不停地絞著手中的帕子,泄露了她心中的緊張。
“你明白的,”我篤定地說,意料之中地看到她抬起頭,我直視她,接著說道,“聰慧如你,怎會看不出萬歲爺的想法?”從她的眼中,我更加肯定地相信她是明白知曉的。漸漸地,她的眼裏有些淚意,接著聚成淚珠,終於滑落了下來。
嗬,多麼戲劇,他連我身邊的人都不放過。回到紫禁城後不久,我便發現皇帝開始注意起敏卿,嗬,多麼可笑,他從前怎麼從沒注意過?最近,他的意圖越來越明顯,雖然他並沒有任何動作,可是從他的眼中,我讀到了欲望。很顯然的,他也並不打算掩飾他的想法,他很自然地讓我看明白了這一切。所以現在,我坐起了賢妻。
敏卿的眼淚越流越多,她滑下凳子,跪在我的麵前求道:“娘娘救我!”我看著她,幾乎是要哭叉了氣,心中澀然,開口卻這樣說道:“你要救你什麼呢?被萬歲看上,是你幾世修來的福分,該是歡快謝主隆恩才對,怎麼哭成了這樣。”說著我拿帕子為她拭去臉上的淚,便要扶她起來,她卻一把抓住我的手,哭泣著道:“娘娘,奴婢不願啊!不願啊!”
我的手僵在當場,這樣的哭泣,這樣的求救,為何如此地熟悉?朦朧中,我仿佛看到了,那也是一個女孩,她跪在貴妃的麵前,哭喊哀求貴妃救救她……多久以前的事了,唉,記不得了。
轉眼又看向跪在地上的敏卿,我痛苦地閉上眼。良久,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主意已定。
我扶起她坐下,溫聲說道:“我不過是問問你的意思,何故緊張成這樣子?你既是不願,我也不會勉強於你的。”敏卿聽到這話,不敢置信地看著我,仿佛在絕望的深潭中看到了光明。我歎了一口氣,撫著她的手又說道:“你忘了你是為何從德妃娘娘處來到我這兒的嗎?當年你姐姐以性命換得你的自由,如果我今日會不顧及你姐姐的囑托不考慮你的意願而行事,那麼當日我也根本不會救你。”
我看到敏卿的眼中升起了希望,流過淚後的眼眸更加的明亮。然而,下一刻她眼中的光采又熄滅了,我知道,她是在擔心,擔心皇帝的一道聖旨下來,我如何能護她周全,她又如何能抗旨不遵。我定了定神,開口道:“十三阿哥,你看可好?”
她猛地抬起了頭,愣愣地瞧著我,沒有說話,又或者,說不出話來。我又是一歎,說道:“你在我跟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的心思,我又怎會不知?”
她激動地抓住我的手,不確定地問道:“可……可以嗎?真的可以嗎?”聲音帶著顫抖,和難以相信。
這當然是真的,我對她的承諾,我對自己發誓,一定要實現。
我找到了十三——要見他一麵並不容易,六月他隨著皇帝去了塞外,直到了中秋前夕才回來。我深知拖一天,就多一天的不確定,我必須盡快。於是,中秋的家宴上,我見到了他。而此時,暢春園的長廊下,他麵對我而立,明亮的月光投射下,他的全身都似被度上了一層銀色。
我不知道該怎樣的開口,可是我還是講明了一切,幾次,我想要放棄轉身而逃,但是我還是講完了一切。
他沉默了。
他依然沉默著,我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艱難地說道:“其實,你不答應是應該的,也許敏卿注定——”
“我答應你。”他說道,打斷了我的話。
我望著他,我望著他。我該要謝謝他,可是我卻拋下一聲對不起,便落荒而逃了。我沿著長廊走著,怎麼也走不到頭。對不起。我是一個自私的女人,我想著要讓自己心安,我期望完成自己的承諾,我沒有考慮你的立場。對不起。
我忘不了皇帝看我的眼神,當我告知他十三向我討要敏卿並且我已經答應了這個事實時,他看我的眼神,我忘不了。那一點冰冷刺得我心涼,那一抹厲色使得我心驚,我確定,隱藏在其後,還有一些其他什麼東西,可是,我看不清,看不懂,看不透,更加無力去看了。
我設想了他所有的反應,最壞的打算便是他的勃然大怒,畢竟他待我已不似從前了——即使沒人這樣以為,除了我。然而,他卻沒有太大的情緒,他表現地太平靜了,平靜地讓我坐立難安。他隻是吩咐下去,要欽天監擇選一個吉日。敏卿上前謝恩時,他甚至沒有正眼看他一眼。
我隻聽到敏卿道:“奴婢石佳氏謝主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原來,原來如此。我笑了,從前怎麼沒有留意呢,石佳氏敏卿就是十三阿哥的庶福晉石佳氏!哈,原來這就是曆史,這就是現實,誰也改變不了。
康熙四十六年十月,石佳氏入十三阿哥府,初封為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