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疏狂卷珠箔(3 / 3)

良久,他終於鬆開了我的手,也轉開了看著我的眼,我赫然鬆了一口氣,手悄悄撫上胸口,以緩和一下緊張的情緒。卻聽他輕哼了一聲,我抬眼看去,見他斜睇了我一眼,唇角勾起一絲笑意,低聲說道:“想多睡會兒都不行,早就被你咋呼醒了。”

“啊?”我愣愣地看著他,片刻過後才終於消化了他的話,即刻便感到兩頰連著耳朵都是火辣辣的燙,想必臉已經漲得通紅。“呃——”我想要找些話來說,好掩飾自己的尷尬。

“想不到你發起火來,也挺中氣十足的。”他又發感慨,貌似嚴肅,眼中卻已閃著點點戲謔。我低頭抿了抿嘴,唉,說吧,說吧。

他卻不說了,我抬頭,看到他撐起身要坐起,趕忙站起身,傾身向前伸手扶他。他對著我說道:“朕躬安,不過是累了些,小憩了一陣,到了這會兒你看精神又回來了。”說著,便叫著李德全,我轉頭一看,李德全已經不知從外頭快步走了進來,躬身等待吩咐。

“你、去把奏折搬過來,朕看看。”他說著,從枕邊取出一副西洋眼鏡帶上,又命人把一旁的矮腿八仙桌搬上長炕,接過李德全遞上來的幾個折子,便這樣看了起來。我有扭頭看向不遠處的桌案上,竟還有高高的一疊。

“皇上,禦醫方才也說了,您龍體雖無大恙,卻是要好好歇息,不得過於勞累,所以今日,”說著我抽了他手中的奏折,接著說道,“還是不要再看來了。”

他皺眉看著我將折子遞給李德全,李德全猶豫了一下,接著伸手接了過去。皇帝擺了一下手,說道:“那怎麼行,今日事,定要今日畢。不然明日又將有新的奏折送上來,如何是好?”我無奈地搖搖頭,說道:“可是也有一句話,叫做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皇上今日龍體欠安,故而遲於國事,奏折是要批閱,卻也不急於一時。”他用質疑地眼神看了看我,似乎在反問這“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是出自哪個典故。

接著,他便一副沒商量的表情,說道:“朕的身體朕自己心裏有數,你就莫要操心了。”說著,又叫李德全去拿奏折。

我這次再沒忍耐下去,說道:“既然萬歲自己心裏清楚,那恕臣妾不奉陪,暫且告退!”說著,敷衍地向他福了福身,轉身就向外走去。他大概是呆住了,從來沒有一個女人這樣對待過他,身後竟是是一片寂靜。

一直等我出了內室,才始聽聞他在裏麵咆哮:“怡妃,你放肆!”我聽著腳下卻不停,抬眼卻看到眾人依然坐在暖閣內,皆滿臉猶疑靜默地看著我,“放肆!你給朕回來!”他生氣的時候中氣也很足,我這樣想道。李德全一路跟著小跑出來,攔下了我,一臉的左右為難,躬身求道:“娘娘!”

我停下腳步,微微側轉過身,向著內室方向看了一眼,接著轉過頭,對著李德全說道:“你叫上兩個人,把東西搬了。”他心驚地抬頭快速看了我一眼,接著俯下身道:“嗻。”隨後便拉了兩個太監,一齊進了內屋,把高高厚厚地一堆奏折搬出了皇帝寢殿,而這一次,內室裏悄然無聲。

我這才勝利地一笑,轉身走回內室。當然,在邁進門之前,我已將臉上所有的得意神色擦幹抹盡,完了還得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請求饒恕也。

嗬,我真是敢如此放肆麼?不過是因為看準皇帝當下的心情不錯,我也是處於對他身體健康的擔憂,再加上,仗著他對自己的一點寵愛而已。事後,我卻禁不住地後怕起來,覺得自己當日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宛如中邪一般,不經大腦,不計後果。萬一,萬一真的惹怒了皇帝……我真的懷疑,是這段日子的無驚無險,讓我忘記了自己是身處何地,又麵臨怎樣的一種境地!

然而,當時,我就是這麼衝動地——或許是充滿激情地做了,而皇帝,除卻教訓了我兩句,便下不為例,饒過了我去。也許,他亦並不是真的想要批閱奏折,隻是使命於斯,不得不如此。而我的動作,卻恰恰給了他一個休息的理由,因為爾後不久,他便真的沉沉的睡去了。

我悄悄地離開了,暖閣裏的人走了一些,卻依然不乏執著者,盡管皇帝已經告於他們不必再守候。

在回去的路上,我遇到了十三阿哥。是的,他匆匆地趕來,我告知他皇帝無恙,卻依然阻止不了他前往的意願。

臨別的時候,他深看了我一眼,我仿佛覺得,這一眼,已是最後一眼了。他笑了,讓人感到有些心酸,說道:“現在,你我可算真是涇渭分明了。”

我聽著這話,也笑了,同樣笑得有些無奈,點頭說道:“是嗬,涇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