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疏狂卷珠箔(2 / 3)

都是些聰明懂道理的孩子,我心頭漾起一陣安慰。跟著轉過身,向著左邊兒次間行去。不想去猜測身後這些爺們心裏是什麼想法,也不願去探看他們臉上浮現的是怎樣的表情,不過是一道道麵具而已。

當我走過去坐下的時候,一時竟無人說話寂靜一片。方才我的舉動言行,她們自然都是看在眼裏的,不過任是在她們心裏激起千層浪,又於我何幹。她們有兒子的靠兒子,沒兒子的就象是押寶一般看準一兩位皇子,與其交好,妄圖有個老來靠。哼,日後不是要如常遷入寧壽、慈寧、壽康三宮,苦度餘生,孤獨終老。

待她們如看猩猩一般把我打量完畢,便起身請安了。妃是自然不用起身的,隻要坐著閑閑地喚一聲妹妹便是,幾位嬪娘娘來得也齊,再捎帶著幾個新近受寵或是依傍了靠山的貴人,這一下,真就把屋子塞得滿滿的了。

我稍稍抬眼一看,這些女子真是不得清閑的,說是來探訪皇帝,卻一個個爭奇鬥豔,精致的妝容,豔麗的華服,想來出門前定是好好打扮了一番,惟恐落了人後。大家已恢複了談笑,然而這些個話卻是細聽不得,我以此了解了什麼叫做說話的藝術。我想,若長時間在此浸淫,我是定要中毒身亡的。

皇帝尚在內室由著禦醫會診,這一幹人等卻在此鬧得不亦樂乎。我胃裏一陣翻滾,這是怎樣的一個八卦陣,人人皆道“最是無情帝王家”,果真是如此麼?等到那一日,皇帝歸西而去,這些人裏,幾個會哭,幾個眼淚是真,幾個是為痛失皇帝而傷悲?答案也許太過殘酷,不答也罷了。

這個時候,禦醫們陸續的從內室步出,為首的正是院使應祖羲。他見到分坐兩頭的皇子和妃嬪,微一頓足,才轉向右次間而去,左院判跟隨其後。他們這一舉動引得這一頭的妃嬪一陣騷動,性子急一點的,斥責之聲已然出口。

右院判見狀,趕忙朝著我們這一頭而來。人剛一站定,便有幾人坐直了身子,傾身向前,急身問道皇帝的情況。此右院判先是搖頭晃腦了一番,才悠悠開口道:“所謂四虛氣人,脾獨不與,受食不化,氣將日微,安能有餘以入其虛,烏乎?茲謂——”

我本心煩不已,見他又兜兜轉轉不著正題,當下心頭鬱氣糾集,一時難忍隨即猛地一掌拍上桌,震得案幾上的茶杯哐當作響,一手指著他,怒斥道:“收起你那些無用迂腐的廢話,問你甚麼,便答甚麼!”

他本說得盡興,教我這麼一打斷,先呆了一呆,接著兩腿一軟便跪了下來,連連求我恕罪。這才把皇帝的情況一一的道來。簡單來說,就是皇帝連日的操勞已經使身體超負荷的運轉,再加上今日在朝堂之上為了國事受氣而發怒,因此引起的昏厥。所以,言下之意便是皇帝其實並無大礙,但要注意休息,不可過於勞累。

這段話聽下來,才是我的心情微微好轉了些,右院判回複完畢,忙不迭站起身告退,可是不知是因為實在年老體邁還是過於緊張,顫顫巍巍地竟幾欲爬起而不成,引得周圍一陣竊笑,一旁的太監見了,也不去攙,任由他在那兒掙紮。他也算一個朝廷命官,卻就這樣在此出盡了洋相。

我端起桌上的茶,掀開茶蓋,湊到嘴邊,卻停了動作,隻是輕輕地咳了一聲,眼簾微抬斜看了一旁候著的太監一眼,他立即收起了笑,上前去扶老禦醫。我這才收回了目光,啜了一口茶。我微皺了一下眉頭,茶有些涼了。一個宮女便已經走上前來,小聲地說道:“主子,讓奴婢去為您換一盞罷。”我於是蓋上茶蓋,伸手遞予她。

我想著既然皇帝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便要起身離去。這時,李德全卻從內室走了出來,這說明,皇帝是有了什麼旨意。於是眾人也顧不得什麼皇家禮儀了,全是一湧而上,對麵也有幾個皇子耐不住性子,站了起來。

幾個伶俐的,咄咄逼人地問著李德全話,一時竟堵得李德全毫無退路,他於是躬身說道:“萬歲醒了,著怡妃娘娘覲見。”我聽著一個激靈,下意識地覺得他指的是我。於是便站了起來,同時站起的,我轉頭一看,是幾座之隔的宜妃,而我看到她的同時她也扭頭看了我一眼。

嗬,這樣的狀況!圍著李德全的幾人聽到這話也才停止了吵嚷,安靜地轉頭看過來。李德全的視線繞開她們,卻在看到我倆的時候一愣,接著喃喃地,“永壽宮的怡妃娘娘。”他加了一句。

我隨著李德全向著內室走去,心裏有些莫名的忐忑,和緊張。接著,我便看到了皇帝,他躺在那兒,臉色無疑是蒼白的,雙目緊閉,眉頭深鎖,嘴唇也泛著白。我看著心裏一刺,走到他的身邊跪下,卻沒有開口請安,或是說話。

緩緩地,我伸出手,想要撫平他雙眉間蹙起的小峰。然而,在我的手剛碰到他額的一刹那,他卻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我心下一驚,使力想要抽回手去,但終是敵不過他的力氣。他慢慢地睜開眼,看著我,這麼近的距離,我甚至可以從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一張茫然而無措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