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疏狂卷珠箔(1 / 3)

我一聽這話,反倒是稍稍安下心來,便對著敏卿說道:“聖躬違和,自有禦醫診斷醫治,祖宗傳下的規矩,不經傳召,後宮妃嬪不得私往禦所。你且多跑將幾趟,一有什麼消息便告於我聽。”話是這麼說著,也知道此次不會是什麼傷筋動骨的大事兒,然而心裏依然隱隱有些著急,也不知皇帝此刻到底是何境況了。

“可是主子,聽魏公公言,此次甚為凶險,現在也是顧不得什麼祖宗家法了,還是瞧瞧為上。”我轉念一想,若真是什麼無關小疾,魏珠斷不會這麼莽撞,冒冒然來知會我,難道皇帝真有大恙?思即此,我心裏愈發沒有底了,當即起身下了榻,稍作洗漱,便直往乾清宮去了。

步上長長的台階,站在乾清宮前殿門前,側立兩旁的侍衛則立即單膝跪下行請安禮。我一邊抬腳跨入殿中,一邊順勢抬頭一看,大大小小竟有數十位廷臣站於其間,我赫然看到我的爺爺佟國維也在其列。其實,我亦隻見過他兩麵,一次是排了檔將上驢車入宮選秀女時,一次便是聖旨駕臨召我留宮住宿時,都是在出府的前刻被領去於他作別。印象中,他即是一個不苟言笑的大家長形象。

現在的這個狀況,是很不合規矩的,然而我既已步入其中,自是無法再轉身離去以避嫌。他們一眾人等皆停止了原本小聲的交流,麵向我跪下行禮。我依禮讓他們平身,接著便匆匆地離去,走過穿堂,向著後室行去。當朝重臣皆汲集於此,我始感問題的嚴重性。

我一路疾走,左轉向西行至暖閣門前,剛要步入,便看到立在一旁的魏珠,他向我打了個千兒,請安道:“怡主子吉祥。”我腳下微一停頓,睇了他一眼,見他俯首站於一旁,想他現在也深得李德全的賞識,已是一個總領太監了。我收回目光,接著抬腳走入暖閣。

嗬,這人來得還真夠齊的,真真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沒有一個不到的。這也是自然,既然我有個魏珠可以與我通風報信,這乾清宮又怎隻一個魏珠?

且說這左手次間坐著的,是滿打滿的皇帝的女人。而我轉頭往右一看,果然便是皇帝的兒孫們了。但是,可千萬不要把它想象成一副合家團結的模樣,這個家庭,嗬,怎麼可能和睦融融?都是擔心皇帝的身體而來,卻可以一點都看不出焦急之情。所謂的孝子,一個個坐在質地純良的紫檀木椅上,卻無不對明間那張金燦燦的龍椅眼泛欲望。開口閉口倒都是家國天下事,卻字字句句含沙射影,以攻擊打倒對手為樂。我略帶嘲諷地掃了他們一眼,不想卻意外地看到了十六阿哥。

於是原本朝向左去的腳下意識地拐了個彎,轉而向右了。我以為,這裏應該是那些有野心且有實力爭奪龍位的年長阿哥的樂土。所以,我並不奇怪地看到了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和十四阿哥,十三阿哥正在大婚期,不過估計他也正在趕來,我甚至可以看到五阿哥和七阿哥。於是,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在此出現,倒讓人感到有些不協調了。

見我朝著他們的方向走去,他們顯然也是同樣感到意外的。我走過去站定,在一瞬的寂靜之後,他們便相繼站起身向我行禮,我虛抬右手說著免禮,接著就看向一旁的十六阿哥。他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低聲叫了一聲:“母妃。”

“十六阿哥此刻不正應當在廡房學習課業麼?”我望著他,明知故問道。

他的頭低下一分,道:“兒臣聽聞聖躬違和,心中焦急不已,便隨同十五哥前來探望。”

“那你探望過後可是心安些許?”我接著問道。

他的頭又低了一分,答道:“兒臣尚未得見聖顏。”

“既是如此,那十六阿哥還是先回廡房罷,有你的這些哥哥們在此守著,也替了你的孝心。”我淡淡地說道,從心底裏不願他過早地接觸這些。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有些著急地辯說道:“兒臣願與哥哥們一道守候皇阿瑪,還望母妃恩——”

“你有這份心已經足夠了。等到來日,你同你的哥哥們一般,精文通武,自會有你聊表孝心的機會。倒不是指望你要跪於榻前,行端茶奉水之事,此為小孝;而真心實意為民,不究集攻營於一己之私,憂天下之憂,心懷為萬歲解難之念,才是大孝。這,你可明白?”這話說的,實在淺顯不過,相信在座的各位皇子一聽即懂了。

而我多年來,小心謹慎、步步為營,深怕自己得罪了人,樹敵於無形,苦心維護步履艱難隻求為自己謀得一片立錐之地,卻在今日激動難忍之下,毀於一旦!我隻覺自己心頭湧上一股難以名狀的悲哀,為了皇帝,而忿忿不平!我不知他們聽了我的話會作何感想,隻是,總不會有人,願意被一個女人這樣嘲諷。可是現在,我卻沒有絲毫的後悔,反而感到心頭襲來陣陣快意。

十六阿哥抬起頭,看著我,然後重重地一點頭,說道:“兒臣明白,謝母妃教誨,這就回廡房去了。”說著,向我行禮作別。我知他已明白我的意圖,微微一笑,看著他轉身離去。這廂十五阿哥也跟著行禮,道:“兒臣亦受教了,拜謝母妃。”說完,起身跟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