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空鎖樓中燕(1 / 3)

“……雖說你是個公主,可是相比起來,還是你老媽我比較幸運,好歹我也在高度發達的文明社會呆了有二十多年,可算是個如假包換的現代人……”

“汽車你沒見過吧,可惜了,恐怕你這輩子也是沒機會見了。告訴你,它長了四個輪子,坐著可比馬車舒服多了……”

“不過說起來,我還是有些遺憾的,原來打算著新婚蜜月旅行是要去南美的,誰知道眨個眼就到了這兒……還有你啊,我原來計劃著以後有了娃兒,每年給她來一套寫真,美其名曰:紀錄成長的點點滴滴……不過還好,你是公主嘛,我現在權力也大得去了,改明兒給你找兩個畫師,保準把你畫得跟朵花兒似的……”

“哎,我跟你商量個事兒,以後你能開口說話了,能不能不叫媽叫姐姐呀。你看,如果不是出了這麼一樁意外,我怎麼著也得二十五六七的結婚,等有了你也是二十八九的事了是吧。這下可好了,我才十九——”

我突然住了嘴不說下去了,懷裏的長寧正吃吃地看著我笑,一雙眼睛成了兩彎月牙,可是依然可以看到眼中聚焦的閃亮,那模樣仿佛就在對著我說:瞧你這小樣兒,還十九歲呢,誰不知道你有一顆蒼老的二十八歲的心。

真是一副很欠扁的樣子!近來,在我每每關起門來,向她描述歌頌二十一世紀美好的時候,她都是這樣的尊容,就好像洞察一切的了然表情。雖然看著可恨,我卻依然類如祥林嫂附身一般,喋喋不休地講著,而不論我說什麼,她都是如此快樂地笑看著我。

事實上,從她出生以來,隻要她醒著,都是在笑啦。大家都說是快樂仙子下凡了,皇帝也是又驚奇又寶貝,最喜歡的就是抱著逗她。可是我就是納悶了,怎麼就獨獨了這麼一個與眾不同的怪胎呢?

“還笑!”我微嗔了她一眼,她卻笑得愈發歡起來,還伴隨著興奮地揮舞起胳膊,右手軟趴趴地揮打到我的身上。我看著,心裏頭甜甜的,低頭湊近她,用鼻子抵著她的鼻子,做了個鬼臉,又猛親了她的臉蛋數下,嘖嘖有聲。

“主子。”門外傳來小順子的聲音。

我微抬起頭,卻仍是笑看著小長寧,隨口應道:“進來。”待小順子推門走進來請了安站定,我才抬眼看向立在門邊的小順子。他躬身稟報道:“主子,太子爺來了,等著要見您。”我聽了,卻皺了皺眉頭,笑容也掩了下去。

太子爺?我心中泛起重重疑惑,倒是想不出他來是要做什麼。對於這個最終沒有成為皇帝的太子,我是從來沒有什麼好感——不論是以前讀書的時候還是現在,而他那個棘手紮人的身份,更是讓我退避三舍,不願與他有太多的交集。

我當然也不可能會和他有怎樣多的交往,隻是有幾次晚間去乾清宮的時候,見過他幾回。然而,每見一次,便使我對他的印象更差一分。至此,隻要是聽到此人的名諱,我即有蹙眉掩耳之衝動,心中難以抑製的升起一絲厭惡之情。

這裏麵,也許是有些先入為主的成分,然而初見他時,也曾驚豔於他俊美的相貌,一次家宴上,他出口便成詩,更是感歎於他橫溢的才華。但是在我親眼看到他的無禮、叛逆、跋扈之後,這剛剛建立的微薄的好感,就消失殆盡了。

我猶記得一日傍晚,我下了轎,走至乾清宮正殿的門前,門是閉著的。李德全側立在門口,臉上表情顯得甚為怪異,我有些奇怪,這個時間他應是隨侍於皇帝身邊而非站在此地,於是也停下了腳步。

就在這時,殿內傳來了爭執之聲,聽起來是兩個人,一人不用說即是皇帝。可以聽出,另一人的聲音原本清越,卻因為情緒激動而顯得有些尖刺了。爭吵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皇帝的聲音低沉沉的,因此聽得不是很真切隻是嗡嗡作響。相較起來,那人卻顯得更為底氣十足理由十足了。忽然,那人聲音陡然高了起來,是一種近似大喊的歇斯底裏。我心驚地看向李德全,是何人竟如此的放肆?!卻見他也一臉的焦急,已是滿額的汗。

門猛地被拉開了,一人衝衝地撞了出來,我一看,原來如此。當然就是那個為所欲為的太子了,他麵色陰沉,眼中閃著怨恨,一陣風似的從我身邊刮過。我愣神地打了一個激靈,待回過神來步入殿內,就看到皇帝靠坐在椅上,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相信他正拚命壓抑著自己的怒氣。

那一晚,他沉默地坐了良久,等到天都黑了,太監進來掌燈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他的眼裏閃動了一下!

這個發現讓我震動不已,也傷痛不已——那個被寵壞的孩子根本不知道這一切。也許,他也並沒有時間更不想知道這一切,因為他正花大把的時間去穩固他的太子之位,謀劃他的江山充盈他的黨羽,剩下的時間當然是要用來吃喝玩樂欺壓百姓收受賄賂的了。他哪裏有時間來培養感受什麼父子愛,當然也就無從談起去體會皇帝恨鐵不成鋼的心境了。

後來又有幾次,亦是讓我看到了皇太子惡劣的一麵,這使得我對他的印象每況愈下,終成厭惡。我無法忘記,時有新鮮有趣的玩意兒進貢上來,皇帝總是要吩咐一句:“給保成也送去一件。”可是我也一樣無法忽略,皇帝常常被這心心念念的保成氣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這樣的一個人,讓我怎樣給他好臉色,怎樣可以平靜地麵對他。不管他此次前來是為何,我總怕到時候一語不和,惹惱了彼此撕破了臉,就不好了。思及此,我決定還是推脫著把他打發了去,不要見得好。

這廂我剛要開口,門口就已明晃晃地現了一個人,哈,正是那個好不意氣風發的太子爺。他步入屋內,笑著微一俯身,對著我說道:“胤礽給母妃請安了,久等卻不聞母妃召見,便鬥膽自行進來了,母妃不會怪罪吧?”

我冷眼看著他一人唱念,硬是壓下了心頭情緒,笑著說道:“太子進來得可巧,我這兒正要叫人去請你呢。”

他眉頭一挑,說道:“那便好了。”於是,便走到一旁,找了個座兒徑自坐了下來。我看著心裏冷笑,從他今日如此反客為主,不把我放在眼裏的囂張行徑,便足以可以看出他平日裏對待自家兄弟的態度來了,怨不得他被眾人鼓勵,也難怪最後落得個眾叛親離高牆圈禁的下場了。

我讓小順子喚奶媽進來,叫她把長寧抱了出去。我坐正了身子,輕拂了一下衣擺,方才抬起頭,看向太子,問道:“太子今日前來,不知所為何事?”話音剛落,杉娥就走了進來,奉上茶水,便要退下。

太子卻揚聲叫住了她,我詫異地看著他的舉動,杉娥也隻得依命站住腳,垂首立在了原地。隻見太子拿起茶輕啜了一口,抬眼輕瞥了杉娥一下,放下了茶杯,才轉而看向我,說道:“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也便直說了,這是要來向母妃討個人。”

“哦?”我麵上雖不動神色,心裏卻是吃了一驚,跟著看了杉娥一眼,再看向太子,笑道,“卻是不知,哪個丫頭這麼地有福氣?”

太子一聽,臉上露出一絲得色,左手朝著杉娥一指,說道:“即是她,母妃可是舍得?”話雖是這麼問,然而臉上已是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我當下心一沉,自是十萬分的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