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我,眼睛黑白分明,良久,終於開口道:“我是和明安圖比賽,看誰先把這個公式證明出來。”
“明安圖?”我不確定地重複了一遍。
“對,喔,他是欽天監的官學生,”他解釋說,接著眼中閃出堅定的神采,說道,“我是愛新覺羅.胤祿,我不可以輸!”我有些吃驚地看著他,他說著,又有些羞赧地底下了頭,“皇阿瑪很看重他。”他又輕輕地加了一句。
我笑了,原來是這個原因。不過,那個明安圖——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應該就是清朝前期著名的數學家之一了,好像十六阿哥口中的那個公式正是他證明出來的,當時他已是不惑之年。而現在,既然他還是個欽天監的官學生,年紀當然大不了到哪兒去。照這樣推算,恐怕這十六阿哥還未得出什麼證明,就已經過勞死了。
我無奈地撫了一下額頭,才對著他說道:“明安圖是不是受你皇阿瑪的賞識我是不知道,我卻是不止一次的聽到你皇阿瑪誇讚十六阿哥課業學習較其他阿哥更努力,也很出色。”說著,偷偷地看了眼他的的臉色,見他正一瞬不瞬地看著我,臉上有著一種不敢置信的驚喜。我於是轉為嚴肅,看著他問道:“那麼,十六阿哥,你願意為了這麼一個比賽,放棄本該休息的時間去鑽研一個尚無人能解的難題,荒廢了其他課業,而讓你皇阿瑪失望嗎?”
他低下頭,沉默了。我知道,他需要一個過渡,也知道他正在認真地思考著我的話,他的心中定在衡量,贏得比賽留有皇子的顏麵獲取皇帝的目光和轉回正常作息繼續拔萃於其他皇子——這兩者,到底孰輕孰重?而,當他再一次抬起頭的時候,我笑了。我鬆了一口氣,站起身,說道:“再過一個時辰他們又該來叫起去乾清門了,你可抓緊時間休息會兒,要是待會兒在禦前打瞌睡,看你皇阿瑪不罰你!”
他聽著樂嗬嗬地笑起來,跟著站起,不待他行禮跪安,我便揮揮手,道:“免禮,我這就走了。”說著,轉身出了門去。
抬頭看天,倒是比剛才要更暗一些,恐怕這就是所謂的“黎明前最後的黑暗”吧。敏卿提著燈,照著前邊兒的路,問道:“主子,還去小格格那兒麼?”我側頭一想,隨即搖搖頭,說道:“不去了,這一趟下來我也乏了,幹脆再回去補個覺罷,一會兒也該起了去寧壽宮請安了。”
回了屋,和衣躺了下來,這一次,倒是一下子就睡過去了。
***
經過這件事後,我心中有愧,總覺得以前對十六阿哥的關心不夠,自然而然地與他親近了不少,而他主動找我的次數也多起來。他既是生於帝王家,自然是要比同齡人老沉不少,已經懂得逢人隻說三分話的道理,然而孩子畢竟還是孩子,到底童稚未脫,看他的樣子,待我也是真心,本來就不是一個討人厭的孩子,我也從心底裏接納了他。
爾後的日子是一成不變的,要說有什麼可以拿出來聊的,那也就是新封了三個答應,一個貴人,算是後宮頂頂大的事了。大家爭先恐後地去這幾個小主那兒串門子,說得好聽一點是拜訪新姐妹,直白地講也就是去瞧瞧皇帝的新寵長著怎麼一個模樣,也許是一探虛實,或者還會來個下馬威。
而在我還沒有來得及醞釀足夠的情緒激情去跟風的時候,她們幾個已經相攜一起來永壽宮拜見了。這也沒什麼說頭的,她們是無非來幾句年幼啊不懂事啊勞您照顧啊等等等等,我就喝著茶把這一氣聽完,然後緩著語速來跟她們神叨一會兒,也就是恩威並施啦。
瞧這幾個人,有兩個長得倒還端莊秀美,另兩個就有些差強人意了,其中一個這麼看都還是個孩子嘛,一問年紀,果然,才剛滿十三歲。當然,不必懷疑皇帝的審美是否是出了什麼差錯,這入宮做皇帝的女人,血統第一,相貌倒成了其次了。
末了,當屋裏的西洋擺鍾當當地敲了五下的時候,這場座談會終於告一段落了,我坐看這她們婀娜地離開,除了笑,再沒有其他表情。
說起這個西洋擺鍾,還是傳教士杜德美從法國帶來的呢。當時皇帝指著這鍾教我怎麼看時間,我可是努力了好久才沒有搶在他前麵說話——沒辦法,在皇帝麵前所有人都應該是愚笨的,後來他還撥弄著要考考我,見我對答如流,連連誇我聰明,一高興,就把它賞我了。有了它在屋裏時刻噠噠地響著,終於讓我找到了一點在現代的感覺。
八月一過,天就漸漸轉涼了,杉娥是九月初二回的宮,我叫著敏卿知會了她,不要忙著來請安了,好好休息便是。然而,剛用罷午膳,她仍是過來了,手裏還提著一個食盒。她依著規矩行了禮,下來便把這些天在十三爺府的情況大體說了一通。既是大婚,自然隆重熱鬧十分,我見她話意正濃,似乎仍沾著從宮外帶回來的喜慶勁兒。
“原是昨兒晌午便可回宮的,可是長春宮、景陽宮的幾位姑姑也在那時回了宮,這一下子人手又顯得吃緊了,於是十三爺府的李總管又讓奴婢多留了一天。”杉娥這樣說道。
我聽著點點頭,接著指了指她旁側的食盒,問道:“這是你從十三爺府帶回來的吃食麼?”
杉娥先是一愣,順著我的手扭頭一看,然後笑著答應道:“哎喲,瞧瞧這記性。正是呢,還是十三爺親手交到奴婢手上的,說主子一定得嚐嚐。”
我便讓她拿上前來,伸手打開一看,菜色倒是齊全,一道道都用小碟兒裝著。要說怎麼精巧難得那也不至於,畢竟什麼好吃的這宮裏頭都有了。我掩上蓋子,說道:“既然是十三爺特意準備的,那待會兒晚膳的時候就一起端上來吧。”一旁的敏卿便伸手接過,拿到小膳房去了。
“十三爺還要奴婢謝謝主子,說這個媒人大禮改日再送。”杉娥接著說道。
“唔,”我點點頭,這話叫杉娥來傳倒是聽不出他的本意了,也不知他是真謝還是略帶諷意,“十三爺還說了什麼嗎?”我又問道。
杉娥凝眉想了想,接著搖搖頭,說道:“沒其他話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不久我便感到有些困意,杉娥便鋪了榻讓我睡下,未幾,就真的睡著了。然而,但似乎是半夢半醒著的,嘈雜的夢境,逼得我發瘋,卻怎麼也掙脫不了醒不過來,心裏不由急紛紛的。
就在這時,有人卻把我大力地推醒了,我睜開眼,看到地是敏卿略顯焦急的臉,心想大概是自己睡得極不安穩吧,便說道:“沒事了……”
“主子,”她卻看上去愈發地焦急,“主子快去——”我有些奇怪地拉住她,坐起身,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去哪兒?”
“主子,方才魏珠公公托人捎了信兒來,聖躬違和,您快去看看吧。”她急聲答道。=======
祝大家情人節快樂。2.14日綠舟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