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空鎖樓中燕(2 / 3)

說起來,杉娥跟著我有兩年了,也是個水靈靈的姑娘,我思忖著,怎麼也得給她配個有擔待的男兒,而這個人當然不會是他太子爺。不要說他最終隻不過是一個被廢了的過氣太子,沒的理由要讓杉娥跟著他受苦,就是他這樣的品格,也萬萬要不得的。

“喲,”我笑著應道,“太子還真是會挑人呢,可真要我說,還就是有些舍不得呢!”他臉色當即一沉,我便接著說道,“這杉娥啊也怪不得太子你會看得上,的的確確是個剔透玲瓏人兒。要說你開口來要,那也是她的造化,以後說出去那也是我這兒出去的人兒,麵上也跟著光彩,我哪有阻攔的道理。隻是我這身邊也就屬她最貼心,其他那些個頭腦尖尖兒的,怎麼使著都不是那麼回事兒。”

太子的臉依然陰沉著,一語不發。我抿了一下嘴,頓了一下,又說道:“我看這麼著吧,這杉娥呢,就先在我這兒留個兩年,等底下那些毛手毛腳的奴才穩妥順當些了,我再親自把她領到你的麵前。太子,你看如何?”太子眼微垂,看著他麵前的石板地,沉默著。我攥緊了手,心中緊張不已,上麵的話說起來也就是拐著彎地拒絕了他。我真怕他乖張的性格一起,硬是要帶她走,那我又能奈何?

就在此時,他卻站了起來,向著我一躬身,說道:“是兒臣疏忽了,忘了她是您離不了身的人,此事也不急,那便以後再議罷。”我頓時心頭一鬆,接著又有些狐疑地看向他,伊卻是順眉順目的,沒有一絲的不豫。

沒過多久,他便起身告退了。我自己倒是呆坐了半晌,心想莫非這皇太子真有狂疾作祟,怎麼一會兒一個樣,或者——他莫不是有精神分裂吧?隨後便自我推翻似地搖搖頭,一抬眼卻見杉娥還在原地站著,心裏一動,便說道:“杉娥,這事我本該問問你的想法,你莫不會嫌我自作主張罷?”

杉娥一聽,當即跪了下來,朝我磕了一個頭,說道:“奴婢願意一直伺候主子,主子的決定就是奴婢的想法。”我走上前去,扶起了她,說道:“姑娘家總是要有個歸宿,嫁了人才算是安定下來了。我沒有答應太子自是有我的道理,以後你便會明白。你放心,我定會為你另覓良人,你心裏要是有了什麼想法,也告訴我,我來給你作主。”

杉娥自是又一番感恩戴德,謝恩磕頭彼此絮叨了好一會兒,她才起身退下。我站在那兒,一聳肩,常常地呼出了一口氣。這一樁真是夠累的,倒是有點像以前大學時候玩躲避球的樣子,稍有不慎,就會被三振出局。古有周瑜諸葛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今我卻也在三言兩語時候作主杉娥人生。我無奈地擺擺手,罷了罷了,還是去看我那樂嗬嗬的小長寧吧。

沒過兩日,內務府卻來人了。原來十三阿哥的大婚就定在八月底,十三尚未受封,所以府上家丁本來就少,現在時間又緊,人手當然就不夠了。我一聽,這敢情是來借人了,就對著小順子說,就你去吧,這兒就屬你機靈,我也放心。

誰知那內務府的公公卻連連擺手,陪著笑臉說,不勞煩劉爺了,這次是由其他阿哥府出公公。我聽聞此言,剛一轉頭,便看到臉色變得刷白的敏卿,不由心裏微歎一聲,情字害人不淺啊。於是轉而對著杉娥說道,那就杉娥你去罷。

杉娥躬身答是,一旁內務府的太監聽了,忙躬身對我謝恩,又轉向杉娥道,多謝姑姑了。此事便定了下來,他接著又拿出了一個簿子遞給我。我接過一看,原來是今年選剩下的秀女名冊,這永壽宮裏也的確是有幾個老人明年要放出去了,我便執起筆,隨後勾了幾個作數。那太監完成任務,少不了千恩萬謝一大圈,才退下離去。

這廂我又拉著杉娥囑咐了幾句,出了宮,這一趟去的人又多又雜,一個不留心非得捅出簍子來不可,不是自己不小心,隻怕是有人存著心,也是不得不防。就這樣,這個那個的和她細細地說了一通,一直到日暮才停當,她下去拾掇幾件換洗的衣物,便別了我去了。

當晚睡得極不安穩,心上似有一根線牽著一樣,隱隱地總感覺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好不容易睡了過去,又做些奇怪雜亂的夢,猛然驚醒過來發現一是一身的虛汗。睡在外間的敏卿聽到動靜進來,我撫著額頭問她幾時了,她答才過了醜時三刻。

我卻是再也睡不著了,索性便坐了起來,和她聊了一會兒,又起身,想著去看看長寧。才穿了衣出屋,夏日的深夜卻還是極涼的,不由渾身哆嗦了一下。剛要轉身向著後頭的東耳房去,眼角不經意的一瞥,卻看到西偏殿還亮著燈火。

我轉頭問身後的敏卿,道:“十六阿哥這麼早起?”敏卿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欲言又止,我眉頭一皺,轉過身去,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敏卿垂下頭,答道:“回主子話,十六阿哥……這是還未安置呢。”

“什麼?”我吃了一驚,“這麼晚……他常常如此?”敏卿低聲應是,我當即心頭就竄起一團火,天天如此這還怎麼得了,雖說以前大考的時候自己也曾熬過夜,但畢竟現在是在清朝!這兒的人,尤其是這些皇子們,由於日間課業沉重,所以夜裏安置地早,大概晚七時左右就睡下了,現在這十六阿哥卻已近淩晨三點還未歇息,還是夜夜如此!

更加可恨的是,竟然未有一個人來告知我這樣的情況,再這樣下去,他可非累趴下不可,到時候,哼,可正好落人口實了。想到這兒,我當下就步下台階,向西偏殿行去。

走到門前,我腳步微緩卻不停,隻是橫了立在門邊的小太監一眼,他心虛地低下了頭,接著便跪了下來,高聲請安道:“奴才給怡主子請安,怡主子吉祥。”我當然知道他這是在報信兒了,下一刻便推開了門,抬腳走了進去。

然而,似乎十六阿哥並沒有聽到報信聲,他坐在桌案前,撐著額頭看著眼前的東西,一動不動,當然也沒有發現我已經進了屋。我走到他的身後,伸手拿起他正盯著看的紙,上麵有一個公式,就是已知圓半徑求周長公式。

這個時候,他自然已經察覺到我的到來。他先是愣愣地看著我,我想那時因為他思考太久的緣故。接著便跪了下來,請安道:“兒臣給母妃請安。”看著他,我所有的火氣卻都消逝了,反而升起一陣內疚,伸手把他扶了起來,我看著他問道:“你每夜這麼晚不睡,就是為了這個麼?”說著,揚了揚手上的紙。

他點點頭,答是,接著又抬起頭,說道:“母妃莫要怪罪底下的奴才了,是兒臣不許他們讓您知道的。”我笑著搖搖頭,拉著他坐下,說道:“你如此喜好數學,也是件好事,哪有不讓我知曉的道理。隻是鑽研也要有個限度,你白天既要學習漢學滿文,又要練習弓箭騎射,這樣下去,身子怎麼吃得消呢。”

他垂著頭,說道:“兒臣受教知錯了。”我扶著他的肩,讓他抬頭看著我,說道:“我了解你不是一個不知分寸的人,我方才所說的道理你都明白。所以,一定還有什麼其他的原因會讓你如此廢寢忘食。”說著,我堅定地看著他,我相信,一定有其他原因,希望他能把那個理由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