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門前風景雨來佳(2 / 3)

我一聽,便知他並不十分樂意,隻是推塞著給了我一個台階下想要就此不了了之。然而,如果這次不成以後便是更難開口了,想到這兒,我不由地掙開了他的手,急聲說道:“望萬歲爺恩準!”

他驚怒交加地望著我,不曾料到我竟會一再地忤逆,當下便轉身往外走去。“看來朕是太寵著你了,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冷冷地開口說道,我聽到這話抬起頭,卻隻能看到他憤然離去的背影。

我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失望又絕望,難道注定我的長寧亦要成為一個政治婚姻的犧牲品嗎?難道帝國統治的維持鞏固定要用自己女兒的幸福來換取嗎?我不可以接受長寧命定地步所有大清公主的後塵,與其成就又一個悲情的角色,不如做一個平凡幸福的小女人是真。

雖然我預料到皇帝也許會對我的請求感到意外和不快,可是我卻沒有想到他會這麼憤怒,這麼沒有餘地,我不能理解他的震怒從何而來,這隻不過是一個母親想要為自己的女兒爭取的一點選擇的自由。既然,既然他都可以不在乎我所生的是男是女,那麼,為什麼要這麼吝嗇地不肯答應我的一個小小卑微的請求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在接下來漫長的半個月時間裏,我再也沒有見過皇帝,而我的心情也一直是抑鬱而不安的,隻是原因卻不知不覺發生了變化。一開始,我生氣他的生氣,不諒解他的不諒解,甚至憤怒於他的無情。可是後來,在我整日整日幹坐著想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漸漸理解了皇帝的憤怒,我的憤怒不斷地風化,最終卻成了無止境的憐惜,和一絲懊惱。

是的,他在憤怒,那是一種身為父親的難堪,和作為帝王的無奈。如果他可以選擇,如果他可以隨心所欲,他是斷不會讓自己的女兒陷入政治婚姻的痛苦中的。親手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地獄牢籠,這是一種怎樣的痛苦是怎樣的煎熬,我並不知道,因為他隻能把這一切打壓殆盡咽入腹中。他是一個父親,可是他卻首先是大清國的皇帝。

而我的請求,恰恰勾起了他最痛苦的經曆,他嫁出去的女兒中,實在沒有幾個是幸福而歸的。這樣的一個事實,一個他拚命逃避不想去麵對的事實,因為我,都直晃晃地亮在了他的眼前。是我親手揭開了他心上的瘡疤,並且不依不饒地一再提醒他作為一位父親的失職。

當想明白這一切以後,我懊惱了,但是,我卻並不後悔。是的,即使預先知道自己會傷害到他,我還是會提出同樣的請求。為了長寧,我將不顧一切。

又是幾日之後,在人們口口相傳著我終因觸怒了皇帝而遭到冷落失寵的風聲中,他出現在了我的麵前。他冷著臉問我,是否想要收回之前的話,麵對這樣一個可以冰釋前嫌的機會,我還是沉默了,我知道,放棄開口,便是等於放棄了一切,然而我固執地、沉默著。

他卻並沒有拂袖而去——我原以為他是會這樣做的,直過了良久,我聽到了一聲長長的歎息,他走上前,拉起我的手,說:“長寧不會嫁給一個她所不願嫁的人。”我不知道,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才能說出這樣一句承諾,我有滿心的感激和歉疚,卻激動地隻是反複說著謝謝、對不起,淚流滿麵,而語無倫次。他詫異地看著我,但又好像明白了我的心意,微笑地將我攬入懷中。我的頭顱轉動了一番,摩挲了幾下,然後,眼淚鼻涕全到了他身上。這下可要好好洗洗了,我笑著想,閉上了眼。

就這樣,籠罩在永壽宮上空的烏雲終於消散殆盡了,用敏卿的話說,隻是空打了雷卻不下雨,讓人虛驚一場。輕鬆過後,大家又忙了起來,趕著將西偏殿收拾出來,改作十六阿哥的寢殿。按著宮裏的規矩,年幼的阿哥隨母居住,直到十三歲成年才搬出後宮遷入阿哥所另行居住。上次皇帝的那道上諭雖是因為誤會而來,可是他正在為十六阿哥尋找新的嫡母卻是真。如今這個態勢,我要撫養十六阿哥是在所難免的了,把他過繼給我看來倒是不會再提起的了。

待杉娥等人把屋子收拾妥當不過兩日,人便來了。這一日,太陽剛剛西下,我正跟杉娥學著針線——嗬,總是想親手給長寧做件衣裳,小順子走進屋內,稟報道:“主子,十六阿哥已經下了學,現在正在屋外候著等著給您請安呢。”

聽到這話,我先是一愣,然後才意識到今天是十六阿哥胤祿正式入住永壽宮的日子,便說道:“讓他進來罷。”杉娥於是接過我手中的針線活,起身退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