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長相清秀的男孩兒走了進來,後邊兒還跟著一個比他稍大一些的小太監,和一個老嬤嬤。隻見他雙目微垂,兩手拍袖,接著便下跪向著我一扣首,說道:“兒臣叩見母妃。”規規矩矩一板一眼,就向著我行了一個大禮,聲音童稚未脫,倒是讓我會心一笑。
剛要叫他起來,卻看到他身後跟著跪下的老嬤嬤正小心地探頭,小聲提醒著他說:“十六阿哥,錯啦,應該叫額娘。”然而十六阿哥不聲不響也不動,仿佛並沒有聽到嬤嬤的話語,可是他漲得通紅的臉卻泄露了他的心思。我的笑容淡了一些,都說三歲會認娘,更何況他已經是一個十歲的男孩兒了,他的生母是貴人王氏卻不能夠長在身邊,而前一位養母榮妃據聞待他是極好的,現在又被送到了我這兒,唉,也是難為他了。
想到這兒,對他多了幾分憐惜,便柔聲說道:“不要行這樣的大禮了,快起來吧。”他聽了便謝恩站了起來。我指了指身旁的座位,說道:“坐罷。”他抿了一下嘴,開口說道:“兒臣不敢。”我不禁有些失笑,自己幾時變得如此恐怖難以親近倒是不知了,於是又讓他坐,他這才坐了下來。
我抬眼靜靜地打量著他,上一次見他還是去年隨行去塞外的時候,他頭次出獵就捕獲了兩頭雄鹿,讓皇帝龍心大悅。記得當時遠遠看他,膚色是略顯健康麥色的,不似現在這麼膚白。就如同方才第一眼的感覺一樣,他長得很是清秀,小小年紀倒是透著一股書卷氣息。眉間也透著英氣,卻也蓋不住其間的疏離和拘謹。
他一直很安靜地坐著,然而顯然我的注視讓他感到有些不安和羞澀,他輕微地動了一下,調整了一下坐姿。我笑了,如果撇開他高貴的血統姓氏,他不過是長相出眾而又聰慧的小男孩兒而已。我於是便開口和他閑聊了起來,詢問了一下他以前的生活作息,他的課業情況。一開始的時候,他隻是我問一句就答一句,到後來漸漸地也放開了,話也慢慢多了起來。
隨後,我們一起用了晚膳,他又小坐了一會兒才離開。我看他不管是坐立,還是吃飯,都是很守禮懂事的,舉手投足間是皇族的氣質,對他的喜愛又添了幾分,看來榮妃教得很好,也難怪皇帝會這麼喜歡他。
而他的眉眼,長得與他的生母還是有幾分神似的。說起他的生母王貴人,我不禁想起幾天前她來找我的情景。由於先前在澄瑞亭的衝突,我對她的印象一直不怎麼好,而她這次來,我心裏也疲於應付,隻想早早打發了她去。
誰知,待她斷斷續續、隱隱晦晦、遮遮掩掩地把話講完,我才終於明白了她的來意。原來她是怕我因為我記恨著與她的過節,不會善待她的兒子十六阿哥。我緩緩地遙遙頭,望著有些忐忑,有些難堪的她,說道:“若你擔心的是這個,便大可放心了。皇上讓我來撫養他,便是信任我,同時也是將一個沉甸甸的責任交付給了我。如果我真如你所害怕的那樣,且用不到你,萬歲爺也是不會放過我的。”
說道這兒,我見她稍稍放下心了,便又說道:“當然,我更不會允許自己這麼做,”我見她眼露詫異,便接著說道,“從前的事,是妹妹我不懂事,姐姐你早我多年便已入宮侍奉皇上,我卻因年少氣盛衝撞了姐姐。事後,我亦時時後悔,終因拉不下臉來,沒有前去請求姐姐的原諒。日後,我定好好待十六阿哥如我親兒,以求將功折罪,還望姐姐海量。”
這話說的,我如同嚼蠟,背書一般地把以前看到的連續劇中的台詞用了上來。然而有一點,我卻是真心的,的確是年少氣盛,的確是不知天高地厚,這後宮中,越是受寵並不代表越好,相反的,這意味著你擁有了更多的敵人。我原來不動可是現在懂了,而王貴人也不可謂不受皇帝的寵愛,那麼我便抓住這個機會換得與王貴人間有條件的友情,又何樂而不為呢?
而她,入宮已經二十餘年,當然更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我開了口,她當然是承這個情,於是兩人又姐姐妹妹稱道了一番,她才離去。我看著她的背影,心裏不是沒有感慨,如果不是為了她的兒子,她定是拉不下這個臉來主動求和,她因為一個幾乎不能稱之為丈夫的男人和我翻臉,又為了自己的兒子同我和睦,難道女人的一生,終將與男人牽扯不清嗎?
往後的日子,便平靜了許多,然而這樣安寧還是短暫的。自我入宮起,已經過去三年了,那麼這也就意味著,漫漫深宮,將要注入新的血液,她們的名字,叫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