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包藏無限意(1 / 3)

“內務府新分來的幾個人,都還行吧?”我坐於梳妝台前,問道。

“那兩個去年剛入了宮的倒是沒什麼不對勁的,奴婢就覺著那敏佳實在是行為鬼祟,”婉珍一邊替我挽發,一邊說道,透過銅鏡,我見她臉上透出一絲輕鄙,“有時不經意地一回頭,就見她兩眼直不楞噔地正盯著你瞧,看得人心裏直發毛。”

聽了這話,我輕輕一笑,說道:“你既沒做什麼虧心事,讓她瞧兩眼又如何了。”

“就怕她想做什麼虧心事呢!誰人不知,她原是郭絡羅貴人那兒的人,一向做得好好的,怎麼就突然來了咱們這兒。”婉珍語氣中滿是警惕,說道。

我眼神淡淡的,沒有太多的波瀾,說道:“這也沒什麼,既然已經明白她是哪邊兒的人,反倒好辦了,你和小順子兩人且給我盯著她,隻管不要讓她生出什麼事來,也便罷了。”

婉珍連忙應聲答是,而在這說話間,一個發髻已經梳整妥當。我滿意地看了看,站起身,說道:“走罷,總不能讓萬歲爺等呀。”說著,便朝外走去。

轎子已經候在宮門外頭,領頭的太監賠笑地挑起轎簾,欠身說道:“請貴人上轎。”我依言便彎腰坐入轎中,在轎簾垂下的那一瞬,宛然看到敏佳那張麵無表情的臉,的確有一雙令人不舒服的眼。

我坐在轎中,想那郭絡羅貴人實在不是一個聰明的人,宮女敏佳之前是在她那兒當差,這是人盡皆知的事,現在把她派到我的身邊,心思是動了,然而真不是什麼好謀略。畢竟,暗箭是難防,明搶卻好擋。如此就想要使我受製於她,也未免太小瞧我了。

正有思量,就聽外頭那領頭太監高喊一聲:“落轎!”隻感覺轎子微晃,再一震,便著了地。轎簾被挑開,卻看到外邊魏珠的半張臉,他垂首溫順地說道:“請貴人下轎。”

我探出身子,兩腳剛一落地,他連忙上前扶著我走。

“公公近來可安好?”我緩緩前行,一派地雍容。

魏珠聽了這話,身子又矮了一截,笑著說道:“勞貴人惦記了,奴才惶恐。”

我輕笑,不再話語。這樣走了一段,前頭內院的門已經依稀可見,一旁傳來小聲一句話語:“萬歲爺今日心情不暢,方才還發了脾氣。”我轉眼望向魏珠,卻見他腳下未停,頭未抬,仿佛剛才那隨風消逝的低語,隻是我的幻覺而已。

我微微一笑,果然識得眼色,不枉我花在他身上的本錢。到了宮院門口,我停下腳步,側身看向他,說道:“真是有勞公公了。”然後,抬頭看了一直跟在身後的婉珍一眼,她會意地微一點頭。我便轉過身,直朝院內而去。

挑簾進了屋,一個巨大豪華的屏風便直直地入了眼。上邊兒是“萬壽無疆”四個金色大字,配著同樣是金色的蘇繡山水河流,著實地耀眼,照得滿屋子亮堂堂的。我走近一看,隻見這屏風的左下角還豎列了一排小字:奴才等恭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出手拂上屏風,看來真是金字銀絲底製成的,可是花了大把的白銀呢。兀然想到,這一年,時逢康熙五十華誕,諸臣祝賀康熙帝五旬萬壽,進“萬壽無疆”屏風,卻引得康熙帝大怒,斥責這是勞民傷財,驕奢揮霍。莫非……今日皇帝即是為的這事而心情不快?

正想著,就聽到身後傳來低沉問語:“你覺得這件壽禮如何啊?”我一驚,連忙收回了手,轉頭一看,皇帝就站在我身後,立即福身請安道:“皇上吉祥。”

“免禮。”他說道,聲音如常,感覺不出有何波動怒意。

我站起身,抬頭卻看到他依舊望著我,似乎是定要我回答他的問話了,於是頭一低,答道:“臣妾覺得單從這屏風來看,實在是世間少有的好物了,”說著,抬頭看了康熙一眼,見他眉頭隻是微皺,盯著眼前的屏風,“然而,如果說,這是送給萬歲爺的壽禮,那可不算是頂頂好的了。”說完,試探著看向他。

“嗯?”他有些意外,抬起眼,挑眉看著我,“怎麼說?”

我輕抿了一下嘴,說道:“可以看出,這屏風貴重猶如真金白銀,用來做為給萬歲爺的壽禮並無不妥。但是臣妾想啊,如果用這真金白銀換得一方百姓的安居,這樣,既能使蒼生受福,又可解萬歲之憂,才是最最好的壽禮罷。”

“嗯。”康熙聽完此話,似有同感地點點頭,麵上顏色緩和了不少,我這才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那你的意思是,朕的臣工都做錯了?”他轉過身,走到暖炕處坐下,問道。

我也跟著走了過去,答道:“臣妾以為此舉欠妥。”心想,既然他如此痛恨這奢華之舉,事後也退回了此壽禮,應該是不讚成臣工的做法的吧。

他輕哼一聲,問道:“那如果朕告訴你,你那阿瑪也在裏麵湊了一份子呢?”我一聽此話,倏然抬頭看向他,見他正似笑非笑地望著我。我頭腦轟的一熱,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頭頂,不用照鏡子也知自己定是漲紅了臉。

我張了張嘴,卻實在不知該如何自圓其說,最後心一橫,說道:“臣妾還是覺得不妥,阿瑪真是難得糊塗了。”這阿瑪也真是的,康熙本不好此道,黃河又連年泛濫,賑災銀一批批地撥出去,國庫空虛亦不是近一兩日的事了,怎會如此不明智跟著一幫蠢大臣湊熱鬧呢!

康熙聽了我的答話,卻哈哈大笑,看得我卻是牙癢癢,他擺明是挖了坑讓我跳嘛。他停了笑,臉色也顯得有些凝重,歎了口氣,說道:“你說得不錯啊。黃河決堤,多少百姓流離失所,風餐露宿,朕卻受此重禮,又怎能心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