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看路,隻是順著來時的印象拚命地跑著,可是依舊不能擺脫那種被人追趕的感覺。直到我看到前麵淡淡的光亮,我知道是到大殿出口了。我更是加快步子,想要以此驅趕心中的不安,和恐懼。
所以,當我看到前麵幾分燈籠顏色,繼而意識到有人來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刹不住腳,一頭撞了上去。來人被我撞得腳下不穩,連退了兩步在站住了腳,我也跟著重心不穩,眼看就要栽下去,卻被人一把扶住了站定。
慌亂中我抬起頭,一下便呆住了。那雙眼睛多熟悉啊!“胤祥”二字差點就脫口而出了,終於還是在舌尖打了個滾,又咽了下去。隻是一瞬,我便意識到,這雙眼睛不屬於胤祥。是的,一樣的濃重烏黑,然而,卻更深沉,更讓人看不透。然而,我似乎從那眸中讀出一點柔情,一點愛憐,一點喜悅。
“皇上……”在我的大腦還沒有快速運轉起來的時候,耳邊卻響起了這樣一聲輕喚。是誰發出如此幽怨輕柔的呼喚,我正不解,卻看到他黑眸一閃,似是被深深地震動了,又似乎透著點不可置信。這樣卻使我著實打了一個寒顫,難道……是我如此在呼喚嗎?
他緩緩伸手捧起我的臉,拇指輕輕拭過我的臉頰,我這才感到臉上濕濕的,一陣涼意。我,竟然……哭了?!
我不安地動了下身子,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半倚在康熙的懷裏,這樣的感覺卻讓我心中更加不舒服起來。而在下一刻,他已經緊緊地摟住了我,我微一掙紮,卻根本敵不過他的力氣。這一切實在讓我有些措手不及,然而,當聽到他有些壓抑地低喊:“福慧!”,我安靜了下來,福慧是大姑姑的閨名。
我感覺到他的胸口急劇地起伏著,可以看出他很激動。他緊緊地抱著我,讓我有點透不過氣來,淡淡地,有一絲麝香鑽入我的鼻中。漸漸地,他平靜了下來,隻是一遍又一遍地叫著福慧,我聽著,心中莫名的一陣心酸,脫口而出道:“皇上,我不是。”
他一震,慢慢推開我,細細看著我的眉眼,臉色漸漸淡了下來,眼神更加深了。他放開我,臉上已經一派疏離冷淡,我見此情形,知留下無益,福身說道:“臣妾告退。”
他不語,隻是輕輕地擺擺手,我便站起身向外走去。剛出了殿門,看到低頭站在一側的一眾內侍,為首的即是李德全。我又轉頭看向殿內,皇帝靜靜地站著,麵對我的,是一個挺拔的背影,卻如此孤獨。
我心中嗟歎,卻隻能轉過頭,向外走去。
一邊走著,心中還是紛亂不已。方才短短時間內發生的一切,讓我始料未及,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然而,真的可以看出,康熙對大姑姑用情不可謂不深,難道說,真的都是世人誤會了他麼?難道說,如此多情之人才是真正的癡情兒麼?不,我不知道。
正想著,身後卻傳來一陣腳步聲。我停下來,轉頭向後看去,卻是一個太監,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他氣喘籲籲地在我跟前站定,一時還接不上氣。我隻靜靜地看著他,有些疑惑。
“萬歲爺說天黑路遠,讓奴才送貴人回宮。”他終於回過氣來,給我打了個千,說道。
“唔。”我應了聲,也沒按著規矩謝恩,轉頭又往前走了。那太監忙上前來,在我身後一步跟著,伸手打燈照著前方的路。
康熙如此能記得我,看來我的確是引起了他的注意。我實在是應該快意的,一切雖非如我先前所想那般發展,卻倒比那些刻意造作更有用,不知是否算是歪打正著呢。隻是一想到……心頭的不安便愈來愈劇烈,不禁讓我有些煩躁。
一路到了延禧宮門口,我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伴著走來的那個太監,心頭一轉,軟聲說道:“這一路真是勞煩公公了。”
他馬上卑微地躬身說道:“小主真是要折殺奴才了。”語氣中透著惶恐。
我笑著說道:“我是說真的。隻是我來這宮中時日不長,也無甚機會侍奉皇上,故而也不曾識得公公。”
“小主說這話,奴才魏珠萬萬不敢當!隻是個小小使令,還勞小主惦記。”他誠惶誠恐地說道。
我一聽,麵上沒有什麼不通神色,心中卻是一驚,魏珠——那正是康熙晚年經常隨侍的總管太監!想不到此時,他還隻是一個使令太監。一瞬間,念頭已經轉了千百回,一邊說著:“以後,我還要勞煩公公多多提點呢。”一邊褪下戴在手上的玉鐲,遞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