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壽宮是何許地方?即是孝懿仁皇後生前的寢宮,自她歸天後,再無其他宮人入主其中。先前的孝誠仁皇後和孝昭仁皇後都崩於坤寧宮,自此這個曆來做為皇後寢宮的殿閣,便空了下來,隻作堆放祭祀物品之用。
而永壽宮,我抬腳走進其中。抬眼望去,可以看出日常打理依然不怠,可依舊掩不住滿目的空落蕭索。是的,這永壽宮依舊留不住康熙的第三位妻子,不禁讓我真的懷疑,康熙命硬克妻之說是否確有其事了。
記得一個老師曾說起,這佟佳氏本來應該早就被冊後的,遲遲未立實在是因為康熙不希望又一位自己喜歡的女子像前兩位妻子一樣,登上皇後的寶座卻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北風呼呼地刮過院落中一棵棵隻餘空枝頭的桃樹,竟有一絲悲涼,皆道帝王無情,然而誰又能明白這其中孤家寡人的酸澀與傷慟?連連看著三位妻子在自己的眼前死去,心中孤苦,又怎能為外人道!且不說別的,單看這空置的永壽宮,便可窺知皇帝心中的那段不忍了吧。
嗬,心中苦笑一下,感情未免過於泛濫了,我尚無那個時間自哀自憐,倒惦著別個人的喜怒傷悲來了。正了一下神色,我重又把目光調向四周。看來姑姑說得沒錯,這永壽宮真是半個人影也沒有呢。如此深冬夜晚,走在其中,真是有種說不出的詭秘。我不是一個大膽的人,然而依然舉步向前。
在正殿案台腳下,找到一個插著半截紅燭的燭台,撿起一旁殘留著的一段火絨,點燃了蠟燭,弱弱跳動的燭火讓我的心亮堂了許多,也壯了不少膽子。
掐指算了一下,時辰尚早。觀眾尚未入席,我這個演員還無用武之地,心裏尋思著,姑且逛他一逛。於是端起燭台,進深向裏走去。
整個永壽宮如同一座空城,烏黑,寂靜。
不是不害怕的。我總是覺得,這後宮無處不透著一股陰怨之氣,想來也是自然的,且不說在此間抑鬱受怨而死的人有多多少,單單眼前就有一個最淺顯的事實——這兒的女人實在太多,男人太少了。而這個彌足珍貴的唯一的男人,影響著後宮中太多女人一生的幸福——也許,也將從此影響我的幸福了。
我歎了口氣,轉眼已經步入內堂。今日是大姑姑的生辰,我自思量,既然皇帝心中依舊如此看重大姑姑,晚膳後,定是要來這兒的。然而,這也僅是我的猜測而已,實際如何,我一無所知。
但事到如今,任是有一絲的可能,我也是不能放過了吧。方才在鹹福宮門口,既已看到皇帝已然已經到達了,那我貿然闖進去便是下下策了。可是讓我如此就打道回府,我也萬萬是不甘心的,如是便隻能退而求其次,這般守株待兔了。
嗬,早知會有今日爭寵的算計,當日我又何必自毀前程,作避世之想,隻是這世上哪來的先知?可笑如我,知那曆史的年輪是如何運轉行駛又能如何,怕是明日即已斷頭也不可知。
我微微抬高了手,借著微弱的燭光,環顧了內室四周,與其他宮苑未有什麼大不同。剛要轉身走出去,眼睛不期然地掃到梳妝台上一個小巧的木匣子。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首飾盒了,可我卻像被受了蠱惑一般,調返回腳步,走上前放下燭台,緩緩地坐下。
那匣子隻是靜靜地躺在台前,卻似乎透著一股力量,讓我不由地伸出手去打開它。我手輕觸盒扣,隻聽“叭嗒”一聲,匣子應聲打開了。
我定神一看,盒中放著一支再普通不過的碧玉簪子,當然,如是在現代,定然是價值連城的。說它普通,不過是因為這在紫禁城中,實在算不上什麼名貴的東西。
然而,即使在昏暗的燭下,它依舊綠得發亮,我的眼睛不由也晃了一下。此時此刻,這簪子與永壽宮一樣,渾身透著一股詭秘。在這空蕩蕩的梳妝台上,為何獨獨有這樣的一個木匣子,裏麵又為何單單放著這樣一支簪子呢?
我的心中透著疑惑,忽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仿佛冥冥中有人在盯著我看。有些神經質地,驚懼地轉頭左右環顧,卻一切無恙,隻有我的背影透過燭火,巨大地投在背後的牆上,不斷的跳動。如此正常,卻又怪異得可怕。
我複又轉過頭,瞪著眼前的簪子,想要移開眼睛而不得,最後,似乎不受控製地伸手拿起它,在手中一頓,竟然就此斜斜地插入發中。我抬眼看向銅鏡,那簪子依舊奪目讓人移不開眼睛,有些愣神,看著鏡中的自己。
然而——突然,我瞪大了眼睛,猛地站了起來,連連退了幾步才站穩,感到頭皮陣陣發麻。我張惶地看著四周,莫名的恐慌,不住地後退,卻不小心撞到了身後的一張凳子。凳子倒地的聲音不大,卻如此突兀,讓我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我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氣氛,頭也不回地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