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臥躺在床上的桑青,胸中似有一股火焰在熊熊燃燒。何醫士已然來看過,說傷得不輕,但所幸未傷及筋骨,實乃不幸中的萬幸。但望著她慘白無血色的臉,想起她先前雖受屈卻不肯求饒半句,心中不禁淒然不安,悔恨交加。
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的軟弱退縮,我的忍讓避世,我的委曲求全,隻是想著如此便可平靜地度過餘年,卻原來,我想得實在是太簡單了。我以為如此,便覺得我與十三雖不能一生廝守,之間的感情卻可長久保留下去了,然而,這不過是我一人的癡念而已,君不見其正過得如魚得水,不久就要榮升為阿瑪了!
想到昨日今天種種,心愈發冷了下來,心中升起一絲嘲弄,真真如當日姑姑所言,要為自己立個貞潔牌坊了!然而,我所做的一切,又帶來了什麼?如今,他依舊是皇帝身邊炙手可熱的十三皇子,我卻要居於深宮受盡屈辱之苦,不但無法護身邊人周全,反要連累了他們跟著我受苦!
每每夜深人靜,我猶慕念當日的溫情和誓言,“你是我胤祥的福晉,不是別人的”,“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這般曾經讓我感動幸福的話語,現下想來,卻是如此的空洞!我不會是他的福晉,他亦不會拋開一切與我生死相許,我與他,終究還是成為陌路了!
思轉至此,我滅了心中最後一絲希望,猛然站起,往屋外走去。婉珍正為桑青的傷處敷藥,見狀,忙放下手中膏藥想要跟上前來。
“不必跟著我,好生照顧好桑青。”我腳下不停,口中吩咐道,止住了婉珍的步子。
我一路疾走,天已是昏暗不清,刺骨的北風無所顧忌地灌入我的衣衫,卻使我的腦子愈發清明。隻是恨自己,為何定要到如此田地,才醒悟過來?
不過也不晚,我冷冷地想道。
我終於站定,抬頭一望,依舊是熟悉的“鹹福宮”三字,隻是我知道,這番前來,是與以前都不同了!我不再猶豫,抬腳邁入其中,路遇守衛的侍衛,想要上前阻攔,卻見我臉色不善,皆不敢上前。行至貴妃休息的冬暖閣,卻見宮女春桃和夏荷守於門前。
我剛要上前走入屋中,春桃上前一步,攔住我說道:“主子已經安寢了,貴人還是請回改日再來吧。”我瞥了她一眼,再看向屋中還是燭光點點,不由心中冷冷一笑,看來是知我要來,故意如此,以懲我前事之過。
我盈盈退後一步,曲膝跪下,朗聲說道:“沐晨誤入迷途,置親我愛我之人於不顧,枉費娘娘苦口婆心,遲遲不肯悔悟,實乃罪無可恕。時至今日,才幡然理解娘娘當日的苦心,頓感羞愧萬分,悔不當初然而,斷不敢求得娘娘原諒,隻願長跪於此,以懲自己當時幼稚無知行為。”清清靜靜的聲音在院中回蕩,一時間顯得格外的寂靜,身前的春桃和夏荷在我跪下之時已欠身推到一邊,也再無話語。
我挺直了背跪在冰涼清冷的青石磚上,濃重的霧氣已經沉澱下來,籠罩著我。然而,我似乎渾然未覺一絲寒意。是的,既然注定邁出這一步,那麼自此,我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斬斷前事,義無反顧地往前去。而貴妃,便是我要打通的第一人,縱然她實無甚實權,即便她未受幾多聖寵,她亦是這後宮中唯一之貴妃,也是實在真心待我之人,如此,我斷不會棄她而改求其他蔭蔽之所。
當然,我也知道,這般的閉門羹實非她的本意,不過是為了前事小懲於我,她——定然是不會放棄我的。
果然,約莫過了一刻鍾的時間,裏屋傳來一聲輕喚:“進來。”我倏然抬起頭,心中一緊,這一聲低喚,似乎把我引至奈何橋頭,那一碗淺淺孟婆湯已經在那兒等著我。現在,站起身,回頭走,那麼一切還來得及。
想著,我便已站了起身,卻是不再猶豫得抬腳向前走。或許,那一碗孟婆湯正是解救我的甘霖,或許,自此,我不必午夜夢回,麵對一室的清冷蕭瑟,肝腸寸斷。
我邁入屋中,即被撲麵的烘烘暖氣包圍住,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抬頭一看,貴妃果然是坐臥在榻上,我走上前,福身下拜,她卻起了身上前一把扶住我。這一扶,卻引得她驚聲低呼道:“呀!怎麼會這麼冰?你這孩子,怎麼總是不會照顧自己,叫人擔心呢!”一邊喊人進來再加個炭盆,一邊拉著我挨著炭盆坐下,語氣中多有擔心。
我淺淺一笑,說道:“方才出門一時著急,便忘了再加件衣裳。”
“你忘了,難道這底下的奴才也忘了?這麼一群不懂得伺候的東西,著實要再好好調教一番。”貴妃肅著臉嗔怒地說道。
我一聽此言,想到因我挨打的桑青,心不免就沉了下來,沒有接話,估計臉色也不會好看。貴妃見我這般,拉著我的手,歎了口氣,說道:“今日之事,我也略有耳聞,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那郭絡羅貴人的姐姐宜妃正是得寵,權且她今日隻是懲戒了一個宮女,若我現在強為你出頭,隻怕惹人閑話,說你那兒的一個小宮女也份外的金貴,連碰一下都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