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剪斷愁腸(3 / 3)

那個桃樹林中為我解圍的桑青去了,那個發誓會忠心於我的桑青去了,那個與我圍爐笑談恬靜微笑的桑青去了,那個知我懂我為我流淚的桑青去了!

我不知該作何反應,該俯首痛哭,抑或是仰天長笑三聲,因為終於再沒有人會摟著我說“過去的已然已經過去,隻要從此不再痛苦就行”了。

“何醫士不是說傷得雖重,卻無性命之憂嗎?”我萬沒有想到自己的聲音如此的平靜,甚至沒有一絲的顫抖與波動。

“回話!”我的聲音頓然嚴厲起來,隻因他們顧著哀傷,無法回答。

“原先是好好的,可是中途桑青姑姑喝了藥以後,卻突然發起了熱,任是用冷毛巾敷著也不管用,婉珍嚇得立馬就去請何醫士,可是已經回天乏術了。”小順子忍住哽咽回道。

“那麼,她人呢?如何不經過我的同意,即把人帶走了?”我接著問道。

這時,癱坐在地上的婉珍卻止了哭聲,忿忿地說道:“來人的時候,桑青姑姑還沒斷氣呢,他們卻狗仗人勢地說如此不吉利,就強行把人帶走了!”

“仗哪個人的勢?”我問道,不由地攥緊了拳頭。

屋裏卻靜了下來,小順子一徑低垂著頭,婉珍臉上憤然,卻也不再言語。看到如此情景,不用他們答話,我也已經明白了。

“出去,讓我靜一會兒。”我說道。心中怒火已消,怨意卻更深了一層。是的,她們竟然要如此的趕盡殺絕,勢要讓我身邊親近之人一個不留,永無翻身快樂之日才肯罷休。這世上,真真是不缺狠絕蛇蠍心腸的人。

然而,她們是想錯了。我本無與她們結怨爭寵之心,刻意地忍讓,反倒讓她們如此無顧忌的步步進逼。狗急了尚且會跳牆,這般讓我沒有活路的做法,實在是讓人忍無可忍,或許我早該明白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卻還是已經太晚了。

我想到桑青,眼淚以下就湧入了眼眶,卻硬逼著自己把眼淚咽了下去。“還沒有到該流淚的時候”——這是我頂頂喜歡的女作家梁鳳儀作品中的一句話。我以前是頂頂喜歡梁鳳儀的作品的,而且尤其欣賞她作品中堅強不倒的女子,隻是不知何時,竟然都已忘卻。現在,卻重又在我腦中清晰勾勒,“還沒有到該流淚的時候”,這一句,著實適合我現在的心情。來了這以後,我哭了幾多回,恐怕自己都記不清了,我總是哭著想要投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讓人安慰,尋人庇護。

隻是如今,恐怕再沒有這樣的懷抱,這樣的人可以讓我倚靠了吧。那我也應該把那無用的眼淚收起來了,以後的路還很長,既然決定入世迎戰,我便要贏得徹底。從此,這世上不再有傻傻為愛流淚的佟沐晨,我付出的代價已經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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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心意已定,我也不再慌亂無章,並且命婉珍和小順子不得麵露哀慟,一切需如從前。吩咐一出,他們雖沒有問什麼,但我知道他們心中多有不平。桑青的仇,我是定要從她們身上討回來的,隻是,不是現在。勾踐都能匍匐在夫差腳下臥薪嚐膽達十年之久,我又有何理由不能隱忍此一刻呢?

我靜靜地,等待著時機的來臨。

深冬的十二月,一如往年,已然蕭瑟蒼涼了。隻是現在,我的眼中,不再淡然,我的心中,不再無欲無求。如果注定要心無所依,那麼與其被一幫無知傲慢的女人踩在腳底,倒不如飛入雲霄,即使最後摔得粉身碎骨——也甘願!

如此平靜了幾天,直到今日春桃又來傳貴妃話,讓我晚間去她那兒,臨了還加了一句,要仔細自己的妝容。

我一聽,心中便已明曉,她是要給我創造機會了。

春桃一走,婉珍便上前問道:“小主,要奴婢現在為你梳妝嗎?”自桑青去了以後,身邊也隻餘她與小順子二人了。

我想了一下,說道:“不必,你先下去罷,待到去時,我自會叫你。”她於是應了聲便退下了。我心跳加重,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天色已然暗沉,我與婉珍二人走在路上,出門前她要遞我一個暖手爐,我沒允。倒是真覺得不冷,反而覺得心頭烘烘的熱,仿佛此去是要就義一般。

近了鹹福宮,遠遠的便看到宮門前儼然停靠著的是明黃色的禦攆。我停了下來,接著便轉了頭往回走,婉珍忙追了上來,問道:“小主,您不去了嗎?”我轉頭看她,說道:“你在這守著,見皇上離開了,便去告訴娘娘,說我明白娘娘心意,隻是自有安排。”她看著我,一臉的不解,卻忙點頭應了。

我於是不再看她,便繼續往回走,卻並非是回延禧宮,而是朝著——永壽宮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