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豈有此理!”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我剛放下的茶杯一顫,裏麵的茶水險些灑出來。看著臉漲得通紅,勃然大怒的朱元璋,我內心也不由得緊張起來,待在朱元璋身邊近半年的時間,我第一次見他發這麼大的火。
“去撿起來!”良久,朱元璋才開口道。
他沒說誰去撿,我看了一眼劉喜貴,他紋絲不動,那就是我了。雖說經常出入禦書房在一旁伺候朱元璋批閱奏折,昨夜我還是第一次動它們,且不說我要避瓜田李下之嫌,我也沒有心思弄懂它們的意思去把那些字翻譯成白話文。我撿起來的時候無意看到胡惟庸三個字,趕緊合上恭敬放在朱元璋麵前。劉喜貴依舊咱在一旁默不作聲,我也乖巧的站在一旁。劉喜貴跟在朱元璋身邊多年,是為數不多朱元璋信賴的人,揣測聖意是他的看家本領,王公大臣私下多想與他交好,但都被他一一婉拒,贈送的真晚字畫也被他退回,就像我當日送錢給他一樣不為所動。或許正如他曾經說的那樣,他不缺錢花也不喜歡錢金銀,唯一的愛好就是喜歡和和尚談****禪,真是個四大皆空、無欲無求的家夥。但從他給我送信起,就覺得他待我不同以往,比平日更親近了些,也或許是我對他心存感激,看見他比平時親近了也說不定。
“喜貴,你去宣胡惟庸前來見孤。”
“喳。”劉喜貴領旨就往外走,還未走到門口就被朱元璋叫住了。
“算了,別去了。”朱元璋看了一眼眼前的奏章,眉頭深鎖,餘怒未消,用手揉著眼睛。“孤乏了,你們陪孤去禦花園走走。”
不知道朱元璋為什麼事情大發雷霆,但現在唯一清楚的就是和胡惟庸有關。在洪武十三年的時候,胡惟庸案發,現在矛盾一出現端倪,隻等量的積累,剛才朱元璋一定是在權衡利弊,現在有些事還不到時候,或許隻能等吧。我跟在朱元璋身後,好奇的揣測那本章裏寫的究竟是什麼,跟在朱元璋身邊久了,總有點好奇這個乖戾的老頭每天都在想什麼,省得萬一哪一天又把他惹惱了,到時候可能真的性命不保。那時死了是一回事,死不了又是另一回事,況且我現在還不想死。由於出神,竟沒發覺朱元璋停住了步子,我直接撞在朱元璋後背上。
“奴婢萬死!”我慌忙跪倒。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偏偏還趕在他不高興的時候。
“你這大膽的奴才,眼睛看哪去了!”劉喜貴疾聲喝道,轉身一臉驚慌問:“皇上,您沒事吧?”
“無事。”朱元璋倒沒生氣,衝劉喜貴擺擺手,示意他不要罵我。“從昨天起,孤就發現你有些心不在焉,今早又遲遲不見你侍駕,劉喜貴為你遮掩,孤知你不是偷閑躲懶也沒有追問,如今又是為何?”
原來他都知道了,我暗暗打了個冷戰,穩穩心神繼而說道:“皇上這幾日一直是龍顏不悅,奴婢是在猜皇上為什麼不高興,所以剛才走神沒看路,衝撞皇上,請皇上饒恕奴婢。”
“哦,你在揣測孤的心思?那你猜出孤為何不高興了嗎?”
“沒有。都說聖意難測,誠如是。奴婢怎麼也想不出為什麼,可能是奴婢那裏做的不對惹您老人家生氣了?”
“你有什麼本領能惹孤動怒。起來吧。”
“那皇上有什麼煩心的事,可不可以說出來,看看奴婢能不能為您分憂解愁?”我深知自己已經犯了宮中大忌,更是犯了朱元璋的忌諱,但話已至此,再圓也圓不回去了,倒不如賭一賭。
“近日淮南地區水患嚴重,農田顆粒無收,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哀鴻遍野。孤接連接到奏折請求國庫撥糧銀賑濟災民,可孤已派三隊人馬先後出發,照理說三撥救濟款早就應該到達,可今天又送來一封六百裏加急,仍說不見救濟的糧銀。”
“皇上憂國憂民,心係百姓,為何不微服私訪出去看看,有時見到的也未必是真,更何況隻是一份奏折呢。”
“大膽!”
“大膽也不是這一次兩次了。”
“你在那嘀嘀咕咕說什麼呢!你也是,孤讓她講的,動不動就大膽膽大的嚇唬她做什麼。”
“奴才知罪。奴才是怕這丫頭被皇上寵壞了,不知天高地厚,妄議朝政,犯了死罪也不知。”
“妄議朝政倒不至於。”朱元璋臉色緩和下來,轉念一想,指著劉喜貴笑罵道:“你倒是偏護她,處處為她著想。”
“奴才哪是袒護她,奴才一心都是為了皇上。”
“行啦,知道你忠心。今讓禦膳房給你做一碗雞蛋羹。”
“謝皇上。”劉喜貴誠惶誠恐跪倒謝恩。
“那奴婢也是一心為了皇上啊。”
“哼!也賞你一碗。”
“謝皇上。”我笑著謝恩,見劉喜貴衝我輕手點指,便知道這一局賭贏了。
“啊?真的要微服私訪啊?”我正在納悶為什麼馬皇後突然讓杏兒宣我,原來是朱元璋決定微服私訪了。
“你知道皇上要微服出巡的事?”
“回皇後娘娘,昨天皇上因為淮南水患但朝廷賑災糧款卻遲遲發放不到百姓手中的事情煩憂,奴婢就說何不親自去瞧瞧,沒想到……”我偷瞄這馬皇後的麵部表情,見馬皇後並無責怪的意思,才稍微鬆了口氣,接著說道:“與其在朝堂上心急如焚的等著,倒不如親自去看看,一來可以私下體察民情,二來也可以散心解悶。”
“哼,你這丫頭,我看是你想出去散心解悶吧。”
“奴婢愚鈍,不知皇後娘娘何意?”
“還在本宮麵前裝,難不成你真不知道皇上要帶你出去?”
“帶我出宮?”……
從馬皇後寢殿回來滿腦子還在想朱元璋為何帶我出宮,是因為我慫恿他還是他心裏還忌憚這我的身份,想這些總是無義的,看著從馬皇後宮裏帶回來的衣物用品,到底是夫妻,難為她這麼短的時間想的真周全。有這樣一個賢惠知心的妻子,不怪朱元璋雖身在百花中,不忘結發夫妻情,若是在尋常百姓家,這樣的恩愛夫妻怕也是難尋。我也開始收拾幾件貼身的一曲,卻又免不了睹物思人,也不知道胡蝶和丁香她們怎麼樣了,現在再哪裏,是否已經離開應天。丁香和那位書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胡蝶有沒有辦好,帶著這滿腹的疑惑在床上合衣挨到天明。
因為要微服私訪,朱元璋想朝廷裏官員也不要告知,對外宣稱偶感風寒要安心靜養幾日,朝廷大小事務交由太子處置,丞相胡惟庸協辦。我和朱元璋天剛亮便坐著一輛馬車從皇宮偏門出發了。或許是昨晚沒有睡好,也或許還是不習慣馬車的顛簸,一路上蔫蔫地也不說話。朱元璋見狀便關切地問道:“丫頭,你怎麼了?昨日精神還好的很呐?”
“員外,奴婢可能就是個奴才命,隻覺得坐馬車顛簸的很,不覺得舒服。員外爺恩準奴婢下車走著吧。”
“胡鬧!你一個小丫頭怎能比的這畜生四隻蹄子。”
“那他們不都也是步行嘛。”我掀起車窗簾,努努嘴指著後麵家仆模樣的軍兵。
“你怎麼能和他們相提並論,他們可都是身經百戰的士兵,走這點路有算得了什麼。”
“你這丫頭怎麼就不知好歹呢。”常年護衛朱元璋安全的梁書文隨著馬車左搖右擺,見我不是說把頭轉在一邊吧朱元璋晾在一邊,想打破這尷尬。“皇……員外是為你好。”
“老爺我姓朱,你怎麼敢隨便給老爺我改姓。”
“卑職罪該萬死。”梁書文嚇得慌忙站起要跪倒磕頭,不想頭碰到車頂,一臉窘態。
“員外,你又亂發脾氣,看把你的管家嚇得。”我看著朱元璋,知道他原本是一句玩笑話,誰料到梁書文草木皆兵,即便是自己的心腹對自己也是這樣誠惶誠恐,連一句小小的玩笑都怕背後暗藏著殺機,這樣的皇權威嚴隻有逼人的寒意。“咱們是回鄉省親,就不能把您的威嚴稍微收收,變得和藹可親一點嗎?”
“員外爺我不和藹嗎?”
朱元璋一本正經,我卻變得不正經,伸出雙手把朱元璋嘴角輕輕往上一托,笑道:“這樣就和藹可親多了。”
把朱元璋逗笑,他也忘了剛才開玩笑嚇壞梁書文的事情了,終於拗不過我,讓我下了馬車,不過給我找了一匹馬,我說不會騎馬,便不由分說拉著梁書文下車兩人並馬而行,讓他看著我點。雖然在馬背上同樣不舒服,但還在可以欣賞道路兩旁的風光,胃裏翻江倒海的感覺減輕了不少。梁書文看著我一臉遊山玩水的表情,剛才緊繃的表情也鬆緩許多。“你剛才可真大膽。我現在想想還心有餘悸。”
“梁管家不是也不習慣坐馬車嗎?你還應該感謝我,是我解救了你。”明知梁書文後怕的是什麼,我卻故意顧左右而言他,不過我也說的是事實,看著他嚴肅緊繃的表情就知道他也不習慣坐馬車,估計再坐一會兒,他得比我先吐,到時候罪過不更大嗎。梁書文不再說什麼隻是會意笑笑,衝我一個感激的笑容。他也明白即便是遠離了馬車,也不能說太多話,不知道會因為那句話背後的尚方寶劍就會刺向自己,對於冰冷的皇權,隻能時刻懷著一顆虔誠敬畏的心。
“啊,是湖!是湖!”我突然發現前方有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水麵,興奮地尖叫起來,差點從馬上栽下來。幸好梁書文一把抓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