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吉祥。”

“免了。”

“皇後娘娘給皇上送飯來了。”看著人埋頭批閱奏章的朱元璋,燭火明亮,照出他滿頭白發。日子處久了,也隻覺得他是一位嚴厲心重的老人。若是生在天平盛世,若是父母健在,他也許會像其他普通人一樣,十六七歲娶妻生娃,或耕或樵或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雲蒼狗,平淡乏味地過日子。

“請皇後在偏殿稍作片刻,孤批閱完這本奏章就去用膳。”

“皇上是一國之君,都說君無戲言,可常常說話不算話,出爾反爾。皇後娘娘來送飯常常是冷了熱,熱了等。奴婢已經挨過不少罵了。皇上就發發慈悲,可憐可憐奴婢,也別讓皇後娘娘陪您一起餓肚子。”說著我兩步上前,伸手就奪過桌上的折子合上放在了一旁。

劉喜貴想攔卻遲了半步讓我得手,看著朱元璋不悅的神情,臉色也一沉,用手點指,責罵道:“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放肆了!看我不回去打你板子!”我看著劉喜貴,小嘴一撅,退到一旁不再說話。隻見劉喜貴笑著說道:“皇上,還是龍體為重。早過了用膳的時辰了,皇後娘娘都來崔了兩回了。念在這丫頭也是一心為皇上,皇上就少了她這次吧。”

“我非但有罪還是大明大大的功臣。皇上您老人家要是罰我,奴婢可冤枉。”

“哦?奪了孤的奏章反而成了功臣,還是大大地功臣?好,如果你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孤就免你的罪,還賞你這個功臣。可如果你說不出個子醜寅卯,這頓板子打輕了孤可不依。”朱元璋被我的話氣樂了,伸了懶腰,換了個舒服的坐姿,認認真真聽我講。

“皇上是大明的天子,一國****。凡是和皇上有關聯的事都牽扯到國本,尤其是皇上的龍體。皇上的身子是自己的也是天下蒼生的,皇上又怎能為了趕著處理完所有的國家大事然後利己一時的鬆閑而損害天下眾民的幸福呢?”

“你這丫頭!哈哈哈哈哈哈!孤也餓了,用膳吧。”

“哎,那皇上還沒賞呢。”我步步緊隨,調皮地伸出一雙小手攔住朱元璋的去路。

啪!朱元璋狠狠一巴掌打掉我申在他麵前的小手,大笑道:“這就是孤的賞賜。”

我揉揉手,撇著嘴跟在朱元璋身後,小聲嘀咕:皇上真小氣。朱元璋看到我敢怒不敢言的怨憤表情,笑得更加開懷了。劉喜貴跟在旁邊暗暗衝我點頭,讚許我幹得好。可不是,自從我來後唯一的工作就是想方設法都朱元璋開心。現在隻要一遇到朱元璋發脾氣,十之八九劉喜貴都找我伺候,雖然每次都能僥幸哄得朱元璋大笑,但也驚現非常,好幾次都差點挨板子。伴君如伴虎,可見動物園飼養員的工作也非常辛苦啊。若還有回去的可能,我一定會好好去動物園慰問那些飼養員們。

馬皇後親自為朱元璋布菜,朱元璋每動筷子,馬皇後就盯著朱元璋看他臉上的神情。雖然讀到過這個情景,也親眼看到馬皇後伺候朱元璋吃飯,可每一次還被為馬皇後的持之以恒而感動。好像隻有在他們吃飯的時候才是一對平凡的夫妻。朱元璋的脾氣不可捉摸,喜怒無常,可馬皇後都能包容,還是一如既往。隨時平凡至極的小事,但貴在堅持,這種彌足珍貴的感情讓人羨慕。

“你這丫頭,愣什麼呢?快幫我把甜湯放到桌上呀。”杏兒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打食盒蓋。原來她連叫我兩聲,隻見我愣神發呆望著桌子,便有提高了嗓門。害的朱元璋和馬皇後都放下筷子看著我。

“你這丫頭看哪裏呢,是餓了嗎?”朱元璋看我盯著桌子出身,笑問道。

“皇上是真龍天子,為了國事少一頓半頓的也餓不著,奴婢就是肉泥凡胎一個,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被朱元璋這麼一問,我借坡下驢,小嘴噘著老高,都快栓頭驢了。

“哈哈哈,你這丫頭,孤真服了你這張嘴!說吧,想吃什麼,這桌子上的才隨便你選。”

“奴婢喜吃甜食,請皇上把外屋幾案上那盤綠豆糕賜給奴婢吧。”

“你這隻小耗子,眼睛都伸到屋外去了!好,賞給你了。”

“謝皇上隆恩浩蕩!”我認認真真給朱元璋跪下磕了個頭。

“不過是盤綠豆糕,至於高興成這樣嗎?”

“皇上不僅賞奴婢綠豆糕,還賜奴婢名字,可不是皇恩浩蕩嗎?”

被我這樣反問,朱元璋倒糊塗了,一臉不解,問:“孤何時賜名與你?”

“皇上金口玉言剛說的呀。皇上剛才說奴婢小耗子,這不是賜名嗎?”

“嗬嗬嗬。你這鬼丫頭!”馬皇後看朱元璋笑的前仰後合,也安心了許多。近幾日皇上一直為朝中大臣參左丞相胡惟庸僭越一事龍心不悅,楚清婉居然能博皇上一笑,看來我當初安排她伺候皇上果然沒錯。

我自然看不出馬皇後心裏想的什麼,但是從她臉上的表情來看,她對我的行為還是滿意的。“謝皇後娘娘誇讚!”

“你這丫頭,快謝恩到外屋吃你的綠豆糕吧。”杏兒笑著點指。

“皇上和皇後娘娘人家夫妻倆吃飯說話,咱們在這兒多不合適啊。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外麵吃綠豆糕吧。”我起身拉住杏兒的手就要往外走。

“你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杏兒嗔怪我了一句,看馬皇後衝她點頭默許,便順著我出來了。

一會兒劉喜貴也跟了出來,隻是笑了笑就到門外了。我知道他沒有走,隻是站在門外,門外全福在哪守著呢,他會伺候好他幹爹的。我在幾案上端了一碟綠豆糕,拉著杏兒席地而坐,伸手拿了一塊吃了起來。看著杏兒驚訝的樣子,我笑笑,把碟子端到她麵前,含糊不清地問她,“你不吃嗎?真的很好吃!”杏兒似乎是不好推辭拿了一塊放在嘴邊咬了一口。

“清婉,我覺得你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是不是覺得我以前冷漠清高,特別做作?”

“有點。”

“其實人是會變得嘛。”我又拿了一塊。為了要好好在宮裏活下去,為了有朝一日我能出宮,我必須要討皇宮最高領導人的歡心。而能和大明朝最高領導人聊天說話也是我無上的光榮啊。

“咱們都出來,皇上和娘娘身邊沒人伺候這,我總覺不妥。我還是去去裏麵伺候吧。”

“哎,人家夫妻倆好不容易能單獨在一起說說體己話,你在那站著,合適嗎?坐下,等有事吩咐你的時候自然會叫你的。”我拉著杏兒坐下。朱元璋肯定遇到什麼頭疼的問題了,不然沒必要把劉喜貴也支開啊。雖然這幾天朱元璋批閱奏折時常把自己一個人關起來不讓人伺候,這風言風語的我多少也能猜出點。老先生死後,朱元璋這些股肱之臣明爭暗鬥更激烈了,他似乎也少了個說話的人,現在能讓他信任的也隻有他的妻子馬皇後了。想到老先生,內心湧起一陣酸楚,想想我和朱元璋是同病相憐,無有說知心話的人。

那晚朱元璋和馬皇後似乎談了很久,我吃了一碟的綠豆糕也沒見他們出來。杏兒趴在一張圓凳上,迷迷糊糊睡著了,直到一個宮女叫我回房睡覺。我似醉酒踉踉蹌蹌站起就往門外走,差點被門檻絆倒,幸好一雙手將我扶住,眯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全福?謝謝。”我住著全福的手在門口呆了一會兒,忽然回過神問了一句,“皇上和皇後吃完飯了嗎?”

“皇上去皇後娘娘寢宮就寢了。原本要叫醒姐姐的,可見姐姐睡得香甜,皇上說就讓姐姐睡吧。幹爹臨走時囑咐我,等皇上和皇後娘娘走遠了就叫醒姐姐,讓姐姐回房去睡。”

“嗯,我回去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我鬆開全福的手,搖搖晃晃往前走,一個趔趄,差點跪在石板上,多虧全福眼疾手快拉住了我。

“我還是送姐姐回去吧。”全福隱隱擔憂,心裏的關心一點也沒有顯露出來,一臉平淡,這份深沉與他這天真燦爛的年紀一點也不相符。

“謝謝你,全福。”在全福的幫助下,我順利回到房間,也沒有洗漱卸妝,倒頭便睡。可能是吃的太飽了容易發困,我這一覺到睡的十分香甜。

“劉公公!”我發髻鬆散,哈氣連天,衣服也是鬆鬆垮垮盡是褶皺,左耳朵的耳環也不知哪裏去了。

“你這個丫頭,知不知道現在什麼時辰了!”劉喜貴一臉怒火,但又不便於發作,用指連戳我的腦袋。

“公公,奴婢知錯了。”

“你一向準時,今天是怎麼了。昨晚的事我還沒說你呢!皇上還沒就寢,你到先睡了,這是一晚上還沒睡夠是不是!”

“奴婢知錯了,公公息怒。”

“我息怒有什麼用,關鍵是皇上!”劉喜貴上下打量我幾眼,最後歎了口氣。“還杵在這幹嘛,還不快梳洗好伺候聖駕!”劉喜貴見我遲疑忙用話將我點醒。我如夢初醒,也顧不得許多規矩慌忙奔向我的房間。

“豈有此理!”

我端著一杯茶一隻腳剛邁進禦書房的門,隻見一道光閃朝我飛來,在我麵前三寸地落下,待仔細一看,原是一本奏折。我看了一眼站在朱元璋身旁的劉喜貴,他衝我微微搖頭示意我不要理會。我隻當沒看見,輕輕繞過那折子,將茶端到朱元璋麵前,輕聲道:“皇上勞累多時,喝口茶提提神舒緩一下精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