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
這股洶湧的自卑盤踞不散，可是時間沒有理會明媚的低落，依舊朝著新年邁進。跨年的鍾聲響起的時候，明媚正窩在西西的租房裏。兩個人都喝高了，有點醉意闌珊，幸而西西的男友回老家過年了，租房裏沒有一個男人，兩個女孩倒也落得自在。
西西在大學期間明媚隻去看過她一次。所以西西每次都會提醒明媚說：“你該抽個時間來看我了，我的大學隻剩下三年了。”後來的提醒就是“兩年”“一年”，出來實習的時候西西不無埋怨的說：“明媚，以後我們就要各自天涯海角了......”明媚輕快的打趣說：“我一定天涯海角的追隨。”西西語氣難掩不以為然：“我在學校你尚且不管不顧，還敢指望你天涯海角的追隨？”
二月十四號的這一天是農曆的大年初一。
“本來打算一起回他家過年的，將大事給定下來。”西西語氣淡淡的說。保持著雙手抱膝的坐姿，一直以來西西都喜歡這樣坐著，一種頑固的柔弱，多愁善感。
明媚當然知道接下來該是“但是......”的內容了。於是她沒有說話，保持傾聽的姿態。
“這次留在廣州多半是為了我，他本來可以去上海發展的。有意無意聽到他和他的弟兄們說，不走是因為我太好了，我心裏就有疙瘩。留在我身邊不是因為太愛我而是因為我太好了。媚兒，你說這是不是多少讓人覺得掃興？”
明媚平躺在毛毯上，望著天花板的眼神有點滯呆。從走進這套一居室的那一刻，每一處地方都讓明媚感覺得到愛情。年輕而又安穩的愛情，不像自己的，被遠遠地甩在奔跑的時光後麵，隻有一些顛沛流離模糊可見。
有多事情上，明媚都沒有西西精明。如果夠聰明，明媚就不會死心眼的認定隻有齊歌是最好的。直到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聽了很多關於別人的愛情故事，明媚才肯承認，在自己心愛的女孩麵前，所有的男人都是天使。
此時西西所煩惱的，隻有聰明的女人才能有這樣的比較，“太好”或者是“太愛”？對於一個終於下定決心留在你身邊的男人做這樣的質詢會不會有點吹毛求疵了？
西西似乎是等了一段時間，見明媚毫無反應便轉移了話題。“上次你給我看的那個構思，現在有沒有在寫？”
“我想我寫不出勵誌的故事，我始終不過是一個悲觀的懷疑論者。一個女人在被深愛的男人拋棄之後，往往都是一行字幕打出來：X年之後。女人於是就變得光芒四射，然後無比優雅的重逢了當年那個深愛的男人。在那個男人驚豔的眼光裏。舊情複燃。這是時下偶像劇的慣用橋段。可是我忍不住悲觀，世界上哪裏有那麼多的脫胎換骨。我從不盲目相信是金子總會發光這樣的話。我們終究不是真金，沒有那麼多漫長等待發光的時間，一埋沒便有可能是一生。”明媚說得有些感同身受。
“你確實有夠悲觀。”西西由衷的說。
“你還打算在那個工廠做多久？”西西不得不再次轉移話題。
“不知道。”明媚實話實說。“覺得暫時離不開了，你明白的，我並不想回家。”
“有沒有計劃要談一場戀愛？”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養條狗或者養一隻貓。”明媚突發奇想。
西西很沒有殺傷力的白了明媚一眼。“想要阿貓阿狗我沒興趣給你找，你如果正常點想要個人呢？你倒是可以請求我的援助。”
在那個將明媚變成女人的男人離開之後，明媚再也沒有和別的男人發生過什麼關係。雖然，西西不止一次的說：“在齊歌滋滋潤潤的過著婚姻生活的同時，起碼你明媚不要裝模作樣得像一個心如止水的老尼姑。”
心如止水的老尼姑。這就是西西對明媚最富深意的評論。
要如此又談何容易？明媚一直不經意的保留著某些回憶的媒介。比如說到現在她還一直用著那個高腳的馬克杯喝水，還是用著買冷酸靈附贈的敞口玻璃杯刷牙。兩年了，父親一遍一遍的打電話來。說新房子蓋好了你的房間一直空著，說你姐結婚了，你的姐夫人很不錯，說你表弟終究沒有熬過那個癌症走了，還有打小就疼愛你的外婆也陪著你弟去了，又說你奶奶你倒是不用擔心。身體硬朗的很，還能時不時的來找我的麻煩。對你媽媽倒是和平了許多。
以為齊歌離開後的每個日子都會極其漫長，其實都不過一晃，一過去便是兩年，就這樣用新鮮的時間過著一種陳舊的生活。而不去緬懷新生活裏的慈悲。
躲得了一時。
第二十二節
小瓊最近更換了新的男網友，曖昧得緊。電腦一下線，手機立馬上線，一刻也不間隔。明媚瞅著她那股瘋狂的勁搖頭輕笑，覺得這件事情肯定是三分鍾熱度就過了，一個不經意，小瓊和這個男網友一聊就有小半年了。明媚隻得承認，或許真的有所謂的一網情深。
至於明媚這半年的生活，無非就是經過枯燥的季節變化，死撐一份漫無目的的指望。之外呢，還有比如說聽小瓊嘮叨她的男網友，聽田小二的減肥報告，和西西聊情感談理想，和子楠分享奮鬥目標，當然還有和林民的微妙關係，以及淩誌越來越明顯的無恥賴皮。
明媚可以長時間的不去思念齊歌，從剛開始的一天，一個星期，然後是小半月，然後是一個月，明媚有足足一個月沒有碰觸任何與齊歌相關的東西，卻也沒有感覺到煎熬。
總是會在二十三點五十分下班，去食堂喝米粥。拿菜的窗口永遠排著長長的隊伍，窗口裏麵的師傅總是要等到外麵擠到不能再擠，橫豎一樣長了的時候才開始配發下粥的小菜。人群聳動的架勢很宏大，明媚會有點惱意的想，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歡被人群簇擁著，生怕路人不知道這裏有很受歡迎的東西？
第二十三節
因為氣溫一直居高不下，讓人覺察不到秋意。夜間蚊子依舊猖狂，明媚深受其害。熏了蚊香擦了花露水，最後還掛起了蚊帳，依然被叮的滿頭包。明媚總是忍無可忍，索性正襟危坐在蚊帳裏人蚊大戰，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悲壯。
某天淩晨五點多，明媚接了小瓊的一個電話。打開門，樓道裏一點曙光也沒有，看來白晝是真的變短了，也許是不怎麼通風，樓道裏潮濕而又有點黴味。小瓊靠著牆，明媚看不太清她的表情，隻好伸出手去碰她，一觸碰到小瓊明媚趕緊撤回了手，那硬邦邦的觸感讓她發怵。
明媚慌了，依她的習慣會毫不猶豫的關緊房門，回到床上蒙著被子裝睡，不管這個僵硬的人到底是不是小瓊。就如同對待多年前自己心愛的那隻小花貓，那隻小花貓啊，是隻好養活的土貓，什麼都吃，就算隻有幹飯她也不會有任何不滿，長得卻極其精致，毛發油亮。要是偶爾你給她吃點葷的，她會抱著你的小腿蹭個不停，然後如何你都會忍不住蹲下來將她摟進懷裏。花貓很盡忠職守，白天除了討好明媚還要抽時間慵懶的眯上一會兒，晚上就忙著抓老鼠，直到有一天在別人家誤食了老鼠藥。沒有人看到她是如何爬過高高的籬笆，幾乎是摔進了明媚家的院子，然後就是不斷的哀嚎，也是一個本該天亮卻沒有天亮的淩晨，明媚縮在被子裏瑟瑟發抖。無論如何她就是不敢挪動一下，哪怕就隻是推開木窗遠遠地看一眼她心愛的小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