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寶珠出嫁沒幾天,大伯父就去世了,伯母心如死灰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沈延英念著長嫂的情分,雖繼承了樂山府的家產,卻一直不肯搬去祖宅,還命人好好伺候大伯母,不得怠慢,但一個人沒有求生的欲望,這是誰也救不了的,拖到這會兒也是極限了。
珍珠明白樂山府這會兒肯定是一團亂了,父親又腳傷在身,韓氏勢必是要過去主持大局的,她連連比劃著告訴韓氏安心過去,不用擔心她這裏。韓氏歎了口氣,吩咐丁香叫人回去把小韓媽媽、木筆、連翹都叫過來照顧珍珠,還留下幾個護衛守在了院子外頭。
伯爵府的小姐在寺裏病倒了,這可不是一個小小的千裏寺擔待得起的,更何況這個小姐似乎不是一般的尊貴。千裏寺早已把整個東廂房連帶外頭的花園都清理了出來,除了伯爵府的小廝和侍衛守在外院,閑雜人等一概不得入內,連飯食,也是送到門口,由裏麵的丫鬟出來拿的。
珍珠白天睡得多了,晚上便有些失眠,再加上心理牽掛著樂山府,既憂心大伯母的身體,又擔心母親會過於勞累,腦子不停地轉著,便愈發睡不著了,想起身走走,腳剛落地,就被紫荊一把摁住了,“我的好小姐,您這還沒好呢,又起身做什麼?當心著涼了!”
珍珠安撫地抓住紫荊的手,明白這回又連累了她們,搓著手做告饒狀,扁著嘴可憐兮兮地看著她,紫荊一臉沒商量地抬起她的腿放回床上道“不是我們要怪小姐您,實在是您發病的時候太嚇人了,這回定要好好休養才行。”
丁香從屋外端水進來,看到珍珠坐著,忙湊過來問道“怎麼了?又不舒服了嗎?要不要叫人去請嚴太醫?”
珍珠忙拽著丁香,滿頭黑線,這幾個丫頭把嚴太醫看得跟個江湖郎中似的,喊得那叫一個順溜,人家可是皇室專屬的私人醫生好吧,若不是伯爵府還有幾分麵子,人家哪兒那麼容易請得來。
隻可惜,丁香卻沒有紫荊這麼好的悟性,看珍珠比劃了半天,也隻明白不用找太醫,對於珍珠想下地走走的想法,她用一種比珍珠更加無辜的眼神頂了回來,一臉的我不明白你說什麼的模樣,而紫荊也一點也沒有心軟的意思,這回珍珠終於深刻地體會到了聾啞人的世界是多麼的孤獨。
歎了口氣,老實地躺回了床上,看著跳躍的燭光和準備打地鋪的兩個丫鬟,珍珠嚐試著用力清了清嗓子,費勁地吐出幾個詞,這回丁香總算明白了珍珠不要她們陪夜。可是已經被韓氏痛罵一頓的兩個丫頭哪裏肯聽她的,很有誌一同地無視了珍珠的抗議,勸了句“天色不早了,小姐早些歇息吧。”便都把頭埋到了枕頭裏。
知道珍珠已無大礙,緊張了一天一夜的兩個丫頭都已經疲憊不堪,很快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珍珠不忍再鬧騰她們,隻好重新躺好,看著桌上昏黃的燭光兀自發呆,燭光一躍一躍地,好像有些催眠的作用,終於珍珠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朦朧的煙霧之中,珍珠意識困惑地往前走著,感覺前方是一片樹林,霧氣漸漸散去,綠色漸漸清晰,隻是依然摸不著方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裏,珍珠隻是下意識地向前邁著步子。忽然,一陣風刮起,心中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綠色的樹葉變成了粉紅的花瓣,在風中揚揚飄落,全部圍在她身邊飛舞,若是前世,她定會為眼前的景色迷醉,但此時她隻覺得恐懼,那種窒息眩暈的感覺瞬間襲擊過來,她抬手揪住心口的衣服,隻覺得喉嚨口辣辣地,嗓子裏似乎堵住了,用力地呼吸,卻沒有氧氣進入肺裏,好痛苦,好難過。
“珍珠!珍珠!你怎麼了?醒醒!醒醒!”
朦朧中,珍珠感覺似乎有人在叫自己,但此刻,她隻覺得全身無力,身體的痛苦緊緊地糾纏著她,無形的壓力籠罩全身,她已經完全沒有力氣去管耳邊的嗡嗡聲,好似有人在交談的樣子,她隻想集中最後一點力氣,去爭奪一絲新鮮的空氣,來緩解肺部快要爆炸的痛苦。
忽然,一股更加強勢的壓力壓了過來,雖然身體的疲憊更勝,但一直堵著的嗓子眼兒卻似乎終於通了,一股新鮮的空氣仿佛從針管中被打了進來,通過她的雙唇,流過喉管,衝進肺裏,雖然並不舒服,卻仿佛是一道冰水,澆熄了她胸膛燃燒的熱火,清涼舒爽。
壓力離開,因為暫時獲得氧氣而緩解痛苦的珍珠沒過多久便又陷入了缺氧的煎熬之中,但這回,她並沒有痛苦太久,很快,唇上一暖,又一股空氣送了進來。
反複幾次,珍珠終於感覺又活了過來,因為痛苦而產生的燥熱感覺漸漸消失,瘋狂地在身邊纏繞的花瓣也漸漸飄落到了地麵上,霧靄逐漸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