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聽塞壬唱歌 (3)(1 / 3)

我住在城東,因為辦事去城西。走在那條街道上,恍如置身陌生的城市。小城不大,何以產生這般感受?一想,已近十年沒有走過這條街了。這本來是我一雙腳就可以抵達的地方,從需要考慮,或者屈從於習慣,我竟然將城西的地理空間,排除在我的生活之外。

單位、家庭、書店、菜市場、郵電局,這是我整體生活之下的幾個部分。好像我從不輕易越出這些空間的邊緣。以一種畫地為牢的方式自願囚禁了自己。一個人的生活如果長時間固定在某個地方,他就獲得了類似一個國家地理區域的疆界。從這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感覺猶如出國訪問,新鮮,自矜。在自己疆界裏生活,安全、熟悉、自由、閑適;長久囿於一隅,又可能心生狹隘。

秋風涼了,生活退守內心。因此常常反抗般地走向郊外。越過一片土地和建築物,視野變得遼闊。聞到了泥土的氣息,看見了雲朵在天空舒展。通常走一條路,於是有了猜想,這條路在何處和另一條路交彙,它是不是通到沒有盡頭的天邊。一條路的沿途經過了哪些村莊,哪些人和哪些故事?這些總讓人悵惘又入迷。

一隻鳥盤旋著從頭頂飛過,目光追隨它的蹤影走了很遠。鳥用翅膀在天空劃定疆界,恣肆縱橫,那是沒有邊際的龐大“帝國”。雲譎波詭的天庭,牛羊放牧在山坡,風驅趕著紅馬群浪跡天涯。而鳥,無所不至,吹著口哨遠征。一個人往往會羨慕一隻鳥。羨慕一隻鳥抵達的無限疆界。《古詩源》裏有一首《悲愁歌》,這歌就是由一位願意變成鳥的烏孫公主唱出來:“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國兮烏孫王。常思漢土兮心內傷,願為黃鵠兮歸故鄉。”由不得憎恨和哀怨,命運猶如一顆政治彈弓射出的泥丸,固定在蠻荒的大漠。那一射,就再也找不到回家那條青草返青的路。

夜晚,頭頂是亙古的星光。翻看手中的《時間簡史》,理解這本書,需要非凡的想象能力。據說,世界上隻有極少數的人能夠讀懂它。物理學家霍金,高度殘障深陷輪椅的霍金,某個夜晚的某個時刻,一樣的仰望星空,大腦中轟然一聲,從這個天啟般的聲音開始,思維的觸角抵達茫茫星海浩浩宇宙的所有細微部分。一個足不出戶的人洞知了宇宙的奧秘,他對時間的理解,比愛因斯坦還要深邃。就是這個人,他不能用雙腳劃定疆界,可是心靈比宇宙還要遼闊。

一個人懷揣一本書去遠方尋找一個傳奇,這是很年輕的想法。香榭麗舍大街與普羅斯旺小村,尼羅河與金字塔,可能都成為遠足的理由。如果我對所有時間和空間的某種存在,真的那麼真摯地眷戀,心靈也可以在瞬間抵達。愛與被愛,思想能夠攫取的事物和開拓的疆界,今夜,讓我的心靈如此豁達和豐富。我已接近中年,我想到了我的心靈應該對這個世界負有的責任。

我想給我母親打個電話;想給遠方久違的朋友寫一封長長的信;想捐給那些失學的孩子一份小小的心意;想思考一個複雜又簡單的問題。對於他們,可能覺得突然。而在我,是蓄謀已久。

羨慕另一隻鳥

查一路

一隻鳥模仿另一隻鳥的樣子,站在鱷魚鋒利的牙齒上跳躍、舞蹈。鱷魚沒有片刻的猶豫,上下牙輕微一合,這隻鳥就成了鱷魚送上門的美餐。這隻鳥至死也不明白,為什麼另一隻鳥,可以在鱷魚嘴裏鑽進鑽出?同樣為鳥,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另一隻鳥,名叫鱷鳥。死去的鳥兒有所不知,鱷鳥是鱷魚的“牙簽”。鱷魚是水域中凶猛的動物,然而它與鱷鳥卻是一對好朋友。牙齒是鱷魚的冷兵器,而鱷鳥給予鱷魚的承諾正好在於“我們的目標是——沒有蛀牙”。鱷魚一頓飽餐之後,便躺在水畔閉目養神。鱷鳥見狀,就成群飛來,啄食鱷魚口腔內的肉屑殘渣。猶如進入下水道的水管工,在散發著異味的環境裏,幽暗地鼓搗。鱷鳥幫鱷魚清潔了口腔,鱷鳥自己則獲得了鱷魚牙縫中的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