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五月的夜,已有了微醺的夏意。端木大道外圍的一處官宅內,這幾日頻頻率眾上書,力諫立儲的方中正在書房中來回踱著步子,不時瞥向房門,麵露焦色。直至三更鼓起,書房的門才吱呀一聲開了。
“先生可來了!”方中正忙迎了上去。
來人黑巾遮麵,閃身進了書房,徑自擇了主位坐了,並不理會方中正的焦急。
“三爺可有明示?”方中正似已習慣來人的傲氣。
“隻管做好你份內的事,其它事情不用理會。”來人道。
好像被這話噎了噎,方中正頓了片刻才道:“就這樣了?我連日上書力主立儲卻對儲君人選沒個見解,這豈不成了滿朝文武的笑話!”
“誰說讓你沒有見解?”來人似有不耐,起身道,“三爺著你自便。”話音甫落,人已抽身離去。
“自、自便?”這是何意啊?一方麵讓自己痛陳儲位空懸之弊,力主早定東宮,另一麵卻絲毫不提要保哪位皇子上位。此時又授意自便,那豈不是自己選哪位主子都成?方中正越來越覺得這位雖然自其入仕以來便諸多提攜,卻從不露麵的三爺實在讓人沒法琢磨。
連日來力主盡早立儲的折子眾多,顏烈召眾臣廷議,方中正仍是率先表示應盡快呈請皇上立皇長子為太子,附議者頗眾。廷議一散,顏烈便帶著眾臣合奏入慶合宮麵聖。
掌燈時分,相府書房。
“恩師,聖意如何?”見顏烈進了書房,孫承謨顧不得行禮直接問道。
“我入宮前皇上便已擬好了旨意。”
“定了?”顏烈雖答得沒有喜憂,孫承謨卻感到一陣悸動。
“皇上為二位殿下各安排了一項差事。令大殿下查處徵州餘揚縣以千秋節為聖上祈福之名大做佛事斂財一案,二殿下往同州賑濟災民、撫恤百姓。”
“就這樣?”孫承謨一時沒能理解,怔了怔才道:“如今江北流民已逾百萬,民變一觸即發,這事雖凶險,可若是辦的漂亮不僅是大功一件,更可在民間立威。而查處奸人斂財不過是小事一樁,辦得再好也是不值一提。難道陛下要以此考查二位皇子,這豈不是大大的不公?”
“你也這麼看?”顏烈的眼光中別有深意,孫承謨不由地凝神沉思,半晌仍是不解道:“難道不是?”
顏烈無奈笑道:“當年你入仕之時我便教過你,大事大約,小事小心,這麼多年你終究也沒得其要領。”
“這方麵學生這輩子恐怕是學不會了。”孫承謨不置可否。
孫承謨跟隨顏烈多年,能力人品超群,但也因過與正直,這官場之術他始終不得要領。因此顏烈終覺將丞相之位傳於他多少有些遺憾。
“不管怎麼說都要找個合適的人跟著大殿下才行。”
“是。”
“洛倦雲已經動身回鄉了嗎?”顏烈突然想起那個自己也把持不住的少年,他真得可以委以重托嗎?
“千秋壽宴的次日便動身了。”顏烈此時問起洛倦雲,孫承謨忍不住問道:“難道老師您想用他?他是新晉官員,未有一功,更何況皇上破天荒地許了他個從二品員,本已樹大招風,此時不管是您還是大皇子誰保薦他隨行,似乎都免不了有拉攏之嫌。再者說,他現在是奉祖製省親,這個時候調他,恐怕不妥吧?”
“現在還不是用他的時候,”顏烈擺了擺手,“人選的事我再想想,你先回去吧。”
“是。”每談及用人顏烈都難掩憾色,滿朝文武從其者不在少數,可真正堪用的人才卻是了了,此刻孫承謨也隻能低頭告退,苦無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