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季被鏡中女子眼神中的彌天凶厲嚇得直冒冷汗,心中暗呼不好。
劉氏,作為洛南道的禦史家族,情報能力首屈一指,他再清楚不過,這位女武神的手段之狠辣,心念之無情,她是真的做得出,也下得了為許離一人滅徐家滿門的狠手。
“前輩息怒——”劉季硬著頭皮勸阻,卻被洛天依斬釘截鐵地打斷,“徐家,好一個徐家,我和你們新仇舊恨一道算,也算是為帝國除去一份冥冥中的威脅。”洛天依美眸中寒芒凜冽,朱唇吐出讓人寒毛戰栗的話語。
劉季打了個寒顫,忽地想起不久前從其他道公子哥那兒聽來的小道消息,帝國要滅一切徐姓之人。他又想起前不久二哥到徐家拜訪一事,敏銳地察覺到這有可能是他翻身改命的好機會。
一念至此,到口的勸阻卻變成煽風點火,“前輩,徐家近些年來統治夕神府的黑夜,手下的人命盈野,稱得上是一方之害。倘若前輩仗義出手除去此禍,夕神百姓將感激不盡。”
洛天依深深地看了劉季一眼,朱唇輕啟,“聽說你手握凝血,是為不祥,沒有繼承禦史的資格。我也知道你小心思不少,此番與離兒接觸,也必是為我而來。”劉季心神俱喪,卻強自鎮定,欲為自己辯解。
可洛天依並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但,我念及你讓我及時察覺離兒的處境,算是大功一件。有功必賞,這是帝國的傳統。我如今在帝京星之上,鞭長莫及,無法保全離兒安危。三月之內,你若能護離兒毫發無傷,我便許你洛南道禦史之位。你可否做到?”
劉季並未立刻答應,這乍一聽是一件美差,但其實暗藏玄機。聽洛天依的話外音,帝國滅徐已是弦上之箭,蓄勢待發。以徐家的情報能力,必能探查到是洛天依親自前來施刑,一定會以許離為把柄,脅迫洛天依收手。
他,劉季,往大了說是劉氏四公子,往小了說隻是個無實權的紈絝少爺。如何能在性命攸關、幾近瘋狂的徐家手下,護得一人毫發無傷,著實是一件技術活兒。可逆天改命,怎麼會暢通無阻,這一把,他劉季賭了。
“好,我答應前輩,三月之內,我活,許離活,我死,許離死。”劉季堅定承諾。可洛天依不買賬,“我要的是,你死,離兒也要活。”劉季木然,隻得哭笑不得地點頭。
洛天依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柔和地看了許離一眼。
青煙化作的煙鏡轉瞬飄散,小小的屋子裏便隻剩下劉季與許離二人。
許離茫然地看著天依姑姑與劉季,或者說季哥,聊得有來有往,甚至還達成了一個生死同契的協議。但他並沒有聽到他想聽到的關鍵詞,畫像!
捏碎玉佩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記錄父母容貌的畫像,怎麼捏碎後變成保我不死了呢。
“這個…季哥,剛才那真的是天依姑姑?”許離籌措著詞句,開口問道。
劉季正在為自己在逆天改命的路上邁出一大步而暗自興奮,聽到許離問話,才幡然醒悟,眼前這位才是改命的關鍵,是接下來三個月的正主,可得好好伺候。
“正是,你是不是覺得太年輕不像?”劉季笑道,帶著玩笑的口吻。
許離深以為然地點頭。
劉季想到麵前這位對修煉一竅不通,思考了一下如何措辭,“你天依姑姑修煉的是洛門九轉洛神訣,每修一轉就年輕不少,越是年老者,越是明顯。你天依姑姑資質超絕,才二十八歲就修煉到了第七轉。但是由於本身的年紀就不大,效果不明顯,才顯得像個豆蔻少女。”
許離聞言不禁目露神往,這種違背時光流傳的修煉之道,他這輩子也接觸不到。
劉季敏銳地察覺到許離的羨慕與失落,心思電轉,想到未來三個月必是血雨腥風,以他一人的勢力,即便能夠護住許離也得傷筋動骨。可如果許離本身就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他就能減少不少損失。
一念及此,劉季清了清嗓子,“前些日子,我調查過你,當然,是為了知道你是不是故人之子。調查的過程中,我發現一件頗有意思的事,你六歲那年被檢測出無法修煉,這其實是徐家逐你出門的幌子。你本身的資質極佳,想來也是,你父母親都是橫行宇宙的強人,你不應該與修煉無緣。”
許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對於他而言,十六載歲月裏隻有兩個遺憾,一是父母早早雙亡,他甚至未能清楚地記住父母的容顏,二則是他無法修煉,為父母親報仇雪恨。
今天,居然有人告訴他,一切都是謊言,他可以修煉,甚至可以變得像父母一樣,像天依姑姑一樣強大。
“今日來的匆忙,沒有帶帝國出版的《築基煉體訣》。過些時日,我再來一趟,一定帶來。至於你父母的畫像,剛才你也聽到了,三月之後,隻要你我扛過徐家之難,待你天依姑姑抵達,徐家轉瞬即滅。那畫像,我必會取來。”劉季看了看外麵天色,黃昏灼灼,是即將入夜之兆,又見許離情緒不穩定,知道是該離去的時候。
許離將劉季送到屋外,一時語塞,感激的話堵在喉嚨口說不出來。
劉季低頭望著身高僅至他肩膀的許離,望著對方微紅的眼眶,平生第一次從一個僅僅見過兩麵,尚無血緣關係的人身上,感受到久違的兄弟情。
他一直緊繃的身體,稍稍鬆弛,輕輕地拍了拍許離的肩膀,一雙桃花眸子裏掠過溫柔,“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何況你我也不是再也不見,男子漢大丈夫,別作小兒女姿態,過幾天我再來看你。”
劉季漸漸走遠,背對著許離,瀟灑地揮揮手作別,一如初見時自在。
許離目送良久,才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