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曲陡峭的山路上,一大群人正在依次前行。他們個個虔誠肅穆,有年紀老的拄著拐杖的,也有年紀輕的抱著小兒的,他們個個神情莊嚴,不發一語,隻是在有人走不動時,伸手扶上一把。
山路拐了幾個彎,一間小小的寺廟出現在眾人眼前,橫梁上“了願寺”的金字匾額油漆已有剝落,在朝陽映照下顯得有些黯淡,但卻絲毫無損寶相莊嚴。到了到了,大家忍不住歡呼起來,他們都是前來進香的香客,遠路而來隻是為了要見住持了願大師一麵,以解心中的煩惱與困惑。
這間小廟殘舊破敗,幾乎從未曾修葺過廟宇,但它的香火卻是出奇的旺盛。住持了願大師不但佛法深湛,更難得的是有一副慈悲心腸,像賑濟災民,贈醫施藥,收容流浪者,照顧老弱病殘等等方麵,他從來都是不遺餘力,也因此而博得了四鄰八方的愛戴,每月初一十五進香的日子,這裏總是人山人海,將這間簡陋的小廟,擠得是水泄不通。
隻是今日卻有些奇怪,太陽已升得老高了,廟門卻是緊閉。要知這間小廟可是從沒有關過大門的,今日的反常讓大家都非常意外,種種猜測交口流傳,隻是卻無一人離去,大家都是揮汗如雨,仍在苦苦等待。
廟門終於開了一條小縫,一個麵目清秀的小和尚擠身出來,先向眾人施了一禮,方才客氣說道:“對不起眾位了,家師了願大師身染沉屙,實在無法接待眾位,不如大家先散去,改日再來吧。”說完雙手合十又行了一禮,轉身就進了廟門,呯地一聲關上了大門。
了願大師身染沉屙?這消息如一顆重磅炸彈在人群中炸響,眾人皆跌足長歎,想不到了願大師竟然也會經曆生老病死,這無疑讓大家失望至極,這麼多年來了願大師已被捧成了神一般的人物,大家幾乎已然忘記他還是個凡人。一時之間人群喧鬧至極,來治病的料不到大師治人卻未能自治,來求財的感慨時機不好,總之人人捶胸頓足,吵鬧了一陣方才漸漸散去,不多時廟前已是一片冷冷清,與適才的喧嘩熱鬧相比,直如經曆了一場惡夢。
一個俏生生的人影從樹後轉出,晶亮的眼睛直盯著廟門,臉上神情黯然,帶著絲說不出的淒涼。一隻纖手正扶著樹幹,一串精致的銀鈴在陽光照射下發出奪目的光彩。
廟門又輕輕打開,那個清秀的小和尚探出頭來,向她看了一眼,猶豫地開口道:“這位可是鈴鐺兒女施主?家師已等候多時了。”
那鈴鐺兒姑娘展眉一笑,雖仍帶著輕愁,看起來卻如春風拂過大地,她清脆的聲音已然響起:“如此有勞小師父帶路了。”身形一閃,那小和尚隻覺眼前一花,她人已在台階之上,正站在大殿門口,回首笑盈盈地看著他。
小和尚不敢再看她,低著頭往前走,將她帶到師父的住處。
穿過一條小小的花徑,在月洞門掩映下,一間小小的禪房出現在眼前,淡淡的檀香味縈繞在空際,聞之令人塵俗盡消,鈴鐺兒暗想這老尚倒會躲起來享福,眼珠轉了轉大聲叫道:“邱嘯然,我來了,你還不出來迎接麼?”
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和尚靜靜地站在門口,陽光照在他的光頭上,亮亮地刺進了鈴鐺兒的心底,一陣酸楚湧上鈴鐺兒的眼眶,她使勁眨了眨眼,將快要流出的淚水硬生生壓下,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
看到鈴鐺兒這一霎間,老和尚淡然的麵目有了一絲動容,就像看似平靜的冰麵上起了一絲裂紋,而這裂紋將越來越大,最終將劃破冰麵,而冰麵下的河水,該是怎樣的激流洶湧。
二人在禪房內坐定,那小和尚進來送上兩杯茶,鈴鐺兒向他一笑表示道謝,那小和尚卻臉紅到了脖子根,竟不敢再多看鈴鐺兒一眼,轉身飛也似地逃出了禪房。
鈴鐺兒看他走得如此狼狽,不覺失笑道:“看來你的高徒竟是未脫塵心呢。”老和尚撥弄著手裏的念珠,低首垂眉道:“他不是我的第子,我不過憐憫他無依無靠,收容他打點雜役。”鈴鐺兒眼珠又轉了轉,目光落在他身上,見他已然須發皆白,微微皺眉道:“嘯然哥哥,這一世你的苦可也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