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嘯然這個名字聽起來竟是如此遙遠而陌生,前世的種種如電光石火般在眼前一閃而過,老和尚臉色微變,嘴唇輕輕哆嗦著,手上不覺加了力,念珠繩子斷開,珠子滾落了一地,滴溜溜轉個不停。
老和尚了願大師閉起眼睛良久,方輕輕問道:“她怎麼樣了?”
鈴鐺兒肅容道:“我來就是想告訴你,她的懲罰已滿,已打入地府,準備重新投胎做人。”
“那她這一百年來在幽魂井過得可好?”了願大師聲音微顫,卻帶著一絲迫切。鈴鐺兒搖頭道:“不好,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有什麼好的,而且她完全失去了記憶,日日活在苦思冥想中。”鈴鐺兒實話實說,腦中又想起了那個清秀美麗卻深情如斯的女子形象。
了願大師黯然道:“都是我害了她。”鈴鐺兒猛地抬頭道:“不,金睛蟾說這種種都是你們的劫數,而且為了沐姐姐,你墮入輪回一百年,為天下蒼生做了那麼多好事,已足可彌補你的罪過了。”
了願大師不言不語,思緒已飄到了一百年前。在幽魂井底,邱嘯然和鈴鐺兒苦苦哀求了金睛蟾許久,金睛蟾終於告訴他們,沐煙寒的魂魄已然煙消雲散,隻剩下一縷元神被金睛蟾收壓在幽魂井內。沐煙寒犯了這樣的大罪,本來應該壓在幽魂井,靠自身的修煉,慢慢贖清罪孽,以求將來有機會能重返人世,隻是這樣所需時日太漫長,因為沐煙寒本就是一個沒有任何法力的普通人。
邱嘯然提出,願意不惜任何代價,換取沐煙寒早日重生。金睛蟾歎了口氣告訴他們,這也不是不可以,隻要邱嘯然重入輪回,以無上法力,解救天下的病殘孤寡,流浪癡呆,或許能幫助沐煙寒早日凝聚魂魄,爭取重生。一聽這話,邱嘯然就義無反顧地答應,墮入輪回,成為一名自小出家的和尚。
他一出生就帶著前世的記憶,他以無上的法力與堅毅的意誌,投身與佛法,他慈悲為懷,以解救天下蒼生為已任,鎮日奔波勞累,盡自己所能。他廣開粥鋪,齋濟受洪災的饑民,贈醫施藥,解救無錢醫治的貧民,大開山門,收留無家可歸的流浪人,甚至親自醫治瘋癲病人,與之同住,這一切善舉,為他博得了美名,他卻從不居功,朝廷欲加封賞,他再三推辭不掉,全部贈予善事,分文不收。就這樣,他做了90年的和尚,也做了90的善舉。
而他推算到今天,鈴鐺兒將到來。沉寂了100年的心又開始澎湃,記憶深處那個明媚皓齒,對自己情深意重的沐煙寒,並未因歲月流逝而褪色,反而愈來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心痛欲裂,相思入骨。了願大師從深思中驚醒,日已西斜,桌上已掌了燈,小小的燭火搖曳,映得兩人的倒影也在牆壁上輕輕搖晃。
了願大師忽地大笑起來,直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而落,大笑聲中,他站起身來:“你今日到此,想必我陽壽已盡,這副臭皮囊不要也罷,今日我們且盡歡,來來來,喝盡我窖藏的美酒,為我送行。”鈴鐺兒抿嘴輕笑道:“你大限在即,倒是露出了本色,和尚的齋戒也不守了?”了願大師爽朗一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不管那許多了,我們今日不醉不休。”他這一副豪氣幹雲的模樣,倒似足了前世的邱嘯然,鈴鐺兒心裏莫名地一酸,跟著又釋然。
這一夜,兩人直飲到天明。
太陽已然升得老高,卻不見了願大師出房,小和尚甚覺奇怪,大膽推開房門一看,昨日笑靨如花的女子早已不見蹤影,了願大師垂眉低首坐在床側,含笑不語,桌上唯見酒水狼藉。難道師父宿醉仍未醒?小和尚輕輕推了推師父,了願大師卻隨手而倒,身子已是冰冷,原來已圓寂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