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2 / 3)

[疏]“帝曰格”至“念功”正義曰:此舜言。將禪禹帝,呼禹曰:“來,汝禹。我居帝位已三十有三載,在耄、期之間,厭倦於勤勞。汝惟在官不懈怠,可代我居帝位,總領我眾。”禹讓之曰:“我德實無所能,民必不依就我也。”言己不堪總眾也。“皋陶行布於德,德乃下洽於民,眾皆歸服之,可令皋陶攝也。我所言者,帝當念之哉!凡念愛此人,在此功勞,知有功乃用之。釋廢此人,在此罪釁,知有罪乃廢之”。言進人退人不可誣也。“名目言談此事,必在此事之義而名言之。若信實出見此心,必在此心之義而出見之”。言己名言其口,出見其心,以舉皋陶,皆在此義,不有虛妄。“帝當念錄其功以禪之”。言皋陶堪攝位也。傳“八十”至“使攝”正義曰:“八十、九十曰耄,百年曰期頤”,《曲禮》文也。如《舜典》之傳,計舜年六十三即政,至今九十五矣。年在耄、期之間,故並言之。鄭雲:“期,要也。頤,養也。不知衣服食味,孝子要盡養之道而已。”孔意當然。傳“邁行”至“服之”正義曰:“邁,行”、“降,下”,《釋言》文。

又雲:“懷,來也。”來亦歸也。種物必布於地,故為布也。傳“茲此”至“可誣”正義曰:“茲,此”,《釋詁》文。“釋”為舍義,故為廢也。禹之此意,欲令帝念皋陶。下雲“惟帝念功”,“念”是念功,知“廢”是廢罪,言念、廢心依其實,不可誣罔也。傳“名言”至“念之”正義曰:“名言”謂己發於口,“信出”謂始發於心,皆據欲舉皋陶,必先念慮於心,而後宣之於口。先言“名言”者,己對帝讓皋陶,即是名言之事,故先言其意。然後本其心,故後言“信出”。“以義為主”者,言己讓皋陶,事非虛妄,以義為尚。

帝曰:“皋陶,惟茲臣庶,罔或於予正。或,有也。無有幹我正。言順命。汝作士,明於五刑,以弼五教,期於予治。弼,輔。期,當也。歎其能以刑輔教,當於治體。治音稚。當,丁浪反,又如字。刑期於無刑,民協於中,時乃功,懋哉!”雖或行刑,以殺止殺,終無犯者。刑期於無所刑,民皆命於大中之道,是汝之功,勉之。懋音茂。皋陶曰:“帝德罔愆,臨下以簡,禦眾以寬。愆,過也。善則歸君,人臣之義。愆音牽。罰弗及嗣,賞延於世。嗣亦世,俱謂子。延,及也。父子罪不相及,而及其賞。道德之政。宥過無大,刑故無小。過誤所犯,雖大必宥。不忌故犯,雖小必刑。宥音又。罪疑惟輕,功疑惟重。刑疑附輕,賞疑從重,忠厚之至。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德,洽於民心,茲用不犯於有司。”辜,罪。經,常。司,主也。皋陶因帝勉己,遂稱帝之德,所以明民不犯上也。寧失不常之罪,不枉不辜之善,仁愛之道。辜音孤。好,呼報反。帝曰:“俾予從欲以治,四方風動,惟乃之休。”使我從心所欲而政以治,民動順上命,若草應風,是汝能明刑之美。

[疏]“帝曰皋陶”至“之休”正義曰:帝以禹讓皋陶,故述而美之。帝呼之曰:“皋陶,惟此群臣眾庶,皆無敢有幹犯我正道者。由汝作士官,明曉於五刑,以輔成五教,當於我之治體。用刑期於無刑,以殺止殺,使民合於中正之道,令人每事得中,是汝之功,當勉之哉!”皋陶以帝美己,歸美於君曰:“民合於中者,由帝德純善,無有過失,臨臣下以簡易,禦眾庶以優寬。罰人不及後嗣,賞人延於來世。宥過失者無大,雖大亦有之。刑其故犯者無小,雖小必刑之。罪有疑者,雖重,從輕罪之。功有疑者,雖輕,從重賞之。與其殺不辜非罪之人,寧失不經不常之罪。以等枉殺無罪,寧妄免有罪也。由是故帝之好生之德,下洽於民心,民服帝德如此,故用是不犯於有司。”言民之無刑非已力也。帝又述之曰:“使我從心所欲而為政,以大治四方之民,從我化如風之動草,惟汝用刑之美。”言己知其有功也。傳“弼輔”至“治體”正義曰:《書傳》稱“左輔右弼”,是“弼”亦輔也。期要是相當之言,故為當也。傳言“當於治體”,言皋陶用刑,輕重得中,於治體與正相當也。傳“雖或”至“勉之”正義曰:言皋陶或行刑,乃是以殺止殺。為罪必將被刑,民終無犯者。要使人無犯法,是期於無所用刑,刑無所用。此“期”為限,與前經“期”義別,而《論語》所謂“勝殘去殺”矣。“民皆合於大中”,言舉動每事得中,不犯法憲,是“合大中”即《洪範》所謂“皇極”是也。傳“愆過”至“之義”正義曰:“愆,過”,《釋言》文。

《坊記》雲:“善則稱君,過則稱己,則民作忠。”是善則稱君,人君之義也。“臨下”據其在上,“禦眾”斥其治民,簡易、寬大,亦不異也。

《論語》雲:“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是臨下宜以簡也。

又曰:“寬則得眾。”“居上不寬,吾何以觀之哉?”是禦眾宜以寬也。傳“嗣亦”至“及也”正義曰:“嗣”謂繼父,“世”謂後胤,故“俱謂子”也。“延”訓長,以長及物,故“延”為及也。傳“辜罪”至“之道”正義曰:“辜,罪”,《釋詁》文。“經,常”,“司,主”,常訓也。皋陶因帝勉己,遂稱帝之德。所以明民不犯上者,自由帝化使然,非己力也。“不常之罪”者,謂罪大,非尋常小罪也。枉殺無罪,妄免有罪,二者皆失,必不得民心。寧妄免大罪,不枉殺無罪,以好生之心故也。大罪尚赦,小罪可知。欲極言不可枉殺不辜,寧放有罪故也,故言非常大罪以對之耳。“寧失不經”與“殺不辜”相對,故為放赦罪人,原帝之意,等殺無罪,寧放有罪。傳言帝德之善,寧失有罪,不枉殺無罪,是仁愛之道。各為文勢,故經傳倒也。“治”謂沾漬優渥,洽於民心,言潤澤多也。

帝曰:“來,禹。降水儆予,成允成功,惟汝賢。水性流下,故曰下水。儆,戒也。能成聲教之信,成治水之功,言禹最賢,重美之。儆,居領反。重,直用反。克勤於邦,克儉於家,不自滿假,惟汝賢。滿謂盈實。假,大也。言禹惡衣薄食,卑其宮室,而盡力為民,執心謙衝,不自盈大。假,工雅反。盡,津忍反。為,於偽反。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自賢曰矜,自功曰伐。言禹推善讓人而不失其能,不有其勞而不失其功,所以能絕眾人。予懋乃德,嘉乃丕績,天之曆數在汝躬,汝終陟元後。丕,大也。曆數謂天道。元,大也;大君,天子。舜善禹有治水之大功,言天道在汝身,汝終當升為天子。丕,普悲反。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危則難安,微則難明,故戒以精一,信執其中。無稽之言勿聽,弗詢之謀勿庸。無考無信驗,不詢專獨,終必無成,故戒勿聽用。聽,徐天定反。可愛非君?可畏非民?非元後何戴?後非眾罔與守邦?民以君為命,故可愛。君失道,民叛之,故可畏。言眾戴君以自存,君恃眾以守國,相須而立。欽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願,四海困窮,天祿永終。有位,天子位。可原謂道德之美。困窮謂天民之無告者。言為天子勤此三者,則天之祿籍長終汝身。惟口出好興戎,朕言不再。”好謂賞善,戎謂伐惡。言口榮辱之主,慮而宣之,成於一也。出如字,徐尺遂反。好如字,徐許到反。

[疏]“帝曰來”至“不再”正義曰:帝不許禹讓,呼之曰:“來,禹。下流之水儆戒於我,我恐不能治之。汝能成聲教之信,能成治水之功,惟汝之賢。汝能勤勞於國。”謂盡力於溝洫。“能節儉於家”。謂薄飲食,卑宮室。“常執謙衝,不自滿溢誇大,惟汝之賢也”。

又申美之:“汝惟不自矜誇,故天下莫敢與汝爭能。汝惟不自稱伐,故天下莫敢與汝爭功。”美功之大也。“我今勉汝之德,善汝大功,天之曆運之數帝位當在汝身,汝終當升此大君之位,宜代我為天子”。因戒以為君之法:“民心惟甚危險,道心惟甚幽微。危則難安,微則難明,汝當精心,惟當一意,信執其中正之道,乃得人安而道明耳。

又為人君,不當妄受用人語。無可考驗之言,勿聽受之。不是詢眾之謀,勿信用之。”言“民所愛者,豈非人君乎?民以君為命,故愛君也”。言“君可畏者,豈非民乎?君失道則民叛之,故畏民也。眾非大君而何所奉戴?無君則民亂,故愛君也。君非眾人無以守國,無人則國亡,故畏民也。君民相須如此,當宜敬之哉!謹慎汝所有之位,守天子之位,勿使失也。敬修其可原之事”。謂道德之美,人所原也。“養彼四海困窮之民,使皆得存立,則天之祿籍長終汝身矣”。

又告禹:“惟口之所言,出好事,興戎兵,非善思慮無以出口,我言不可再發。”令禹受其言也。傳“水性”至“美之”正義曰:“降水”,洪水也。水性下流,故曰下水。禹以治水之事儆戒於予。

《益稷》雲:“予創若時,娶於塗山,辛壬癸甲,啟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之事。”雖文在下篇,實是欲禪前事,故帝述而言之。

《禹貢》言治水功成雲:“朔南暨聲教。”故知“成允”是“成聲教之信”,“成功”是“成治水之功”也。前已言地平天成是汝功,今複說治水之事,“言禹最賢,重美之”也。禹實聖人,美其賢者,其性為聖,其功為賢,猶《易-係辭》雲“可久則賢人之德,可大則賢人之業”,亦是聖人之事。傳“滿謂”至“盈大”正義曰:“滿”以器喻,故為盈實也。“假,大”,《釋詁》文。言己無所不知,是為自滿。言己無所不能,是為自大。禹實不自滿大,故為賢也。

《論語》美禹之功德雲:“惡衣服,菲飲食,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故傳引彼。惡衣、薄食、卑其宮室是“儉於家”,盡力為民是“勤於邦”。上言其功,此言其德,故再雲“惟汝賢”。傳“自賢”至“眾人”正義曰:自言己賢曰矜,自言己功曰伐。

《論語》雲:“願無伐善。”《詩》雲:“矜其車甲。”“矜”與“伐”俱是誇義,以經有“爭能”、“爭功”,故別解之耳。弗矜莫與汝爭能,即矜者矜其能也。賢、能大同小異,故“自賢”解“矜”。

《老子》雲:“夫惟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是故不矜伐而不失其功能,此所以能絕異於眾人也。傳“丕大”至“天子”正義曰:“丕,大”,《釋詁》文。“曆數”謂天曆運之數,帝王易姓而興,故言“曆數謂天道”。鄭玄以“曆數在汝身謂有圖籙之名”,孔無讖緯之說,義必不然。當以大功既立,眾望歸之,即是天道在身。

《釋詁》“元”訓為首,首是體之大也。

《易》曰“大君有命”,是“大君”謂天子也。傳“危則”至“其中”正義曰:居位則治民,治民必須明道,故戒之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道者經也,物所從之路也。因言“人心”,遂雲“道心”。人心惟萬慮之主,道心為眾道之本。立君所以安人,人心危則難安。安民必須明道,道心微則難明。將欲明道,必須精心。將欲安民,必須一意。

故以戒精心一意。

又當信執其中,然後可得明道以安民耳。傳“無考”至“聽用”正義曰:為人之君不當妄用人言,故又戒之:“無可考校之言謂無信驗,不詢於眾人之謀謂專獨用意。”言無信驗是虛妄之言,獨為謀慮是偏見之說,二者終必無成,故戒令勿聽用也。“言”謂率意為語,“謀”謂豫計前事,故互文也。傳“民以”至“而立”正義曰:百人無主,不散則亂,故“民以君為命”。君尊,民畏之,嫌其不愛,故言“愛”也。民賤,君忽之,嫌其不畏,故言“畏”也。傳“有位”至“汝身”正義曰:上雲“汝終陟元後”,命升天位,知其慎汝有位,慎天子位也。道德人之可願,知“可願”者,是道德之美也。惟言“四海困窮”,不結言民之意,必謂四海之內困窮之民,令天子撫育之。

故知如《王製》所雲,孤獨鰥寡“此四者,天民之窮而無告者”,此是困窮者也。言為天子,當慎天位,修道德,養窮民,勤此三者,則天之祿籍長終汝身。祿謂福祿,籍謂名籍,言享大福,保大名也。傳“好謂”至“於一”正義曰:昭二十八年《左傳》雲:“慶賞刑威曰君。”君出言有賞有刑,“出好”謂愛人而出好言,故為賞善。“興戎”謂疾人而動甲兵,故謂伐惡。

《易-係辭》曰:“言語者,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必當慮之於心,然後宣之於口,故成之於一而不可再。帝言“我命汝升天位”者,是慮而宣之,此言故不可再。

禹曰:“枚卜功臣,惟吉之從。”枚謂曆卜之而從其吉。此禹讓之誌。枚音梅。帝曰:“禹,官占,惟先蔽誌,昆命於元龜。帝王立卜占之官,故曰官占。蔽,斷。昆,後也。官占之法,先斷人誌,後命於元龜,言誌定然後卜。蔽,必世反,徐甫世反。斷,丁亂反。朕誌先定,詢謀僉同,鬼神其依,龜筮協從,卜不習吉。”習,因也。然已謀之於心,謀及卜筮,四者合從,卜不因吉,無所枚卜。僉,七潛反。禹拜稽首,固辭。再辭曰固。帝曰:“毋!惟汝諧。”言毋,所以禁其辭。禹有大功德,故能諧和元後之任。禁,今鴆反,又音金。

[疏]“禹曰”至“汝諧”正義曰:禹以讓而不許,更請帝曰:“每以一枚曆卜功臣,惟吉之人,從而受之。”帝曰:“禹,卜官之占,惟能先斷人誌,後乃命其大龜。我授汝之誌先以定矣,又詢於眾人,其謀又皆同美矣。我後謀及鬼神,加之卜筮,鬼神其依我矣,龜筮複合從矣。卜法不得因前之吉更複卜之,不須複卜也。”禹猶拜而後稽首,固辭。帝曰:“毋!”毋者,禁止其辭也。“惟汝能諧和此元後之任,汝宜受之”。傳“枚謂”至“之誌”正義曰:《周禮》有銜枚氏,所銜之物狀如箸。今人數物雲一枚、兩枚,則“枚”是籌之名也。“枚卜”謂人人以次曆申卜之,似老枚數然。然請卜不請筮者,舉動也。傳“帝王”至“後卜”正義曰:占是卜人之占,而雲“官占”者,帝王立卜筮之官,故曰“官占”。

《洪範》“稽疑”雲:“擇建立卜筮人。”是帝王立卜筮之官。

《周禮》司寇斷獄為蔽獄,是“蔽”為斷也。“昆,後”,《釋言》文。官占之法,先斷人誌,後命元龜,言誌定然後卜也。

《洪範》雲“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乃卿士,謀及庶人”,是先斷人誌;乃雲“謀及卜筮”,是後命元龜。“元龜”謂大龜也。傳“習因”至“枚上”正義曰:《表記》雲“卜筮不相襲”。鄭雲:“襲,因也。”然則“習”與“襲”同。重衣謂之襲,習是後因前,故為因也。“朕誌先定”言已謀之於心。“龜筮協從”是謀及卜筮。經言“詢謀僉同”,謀及卿士、庶人,謀皆同心。“鬼神其依”,即是龜筮之事,卜筮通鬼神之意,故言“鬼神其依”。“龜筮協從”,謂卜得吉,是依從也。誌先定也,謀僉同也,鬼神依也,龜筮從也,四者合從,然後命汝。卜法不得因吉,無所複枚卜也。如帝此言,既謀既卜,方始命禹,仍請枚卜者,帝與朝臣私謀私卜,將欲命禹,禹不預謀,故不在,更請卜也。傳“言毋”至“之任”正義曰:《說文》雲:“毋,止之也。”其字從女,內有一畫,象有奸之者,禁止令勿奸也。古人言毋,猶今人言莫,是“言毋者,所以禁其辭”,令勿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