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文》:“徐雲:‘本《虞書》裛為一卷,凡十二卷,今依《七誌》、《七錄》為十三卷。’”
皋陶矢厥謨,矢,陳也。皋音高。陶音遙。禹成厥功,陳其成功。帝舜申之。申,重也,重美二子之言。重,直用反。作《大禹》、《皋陶謨》、大禹謀九功,皋陶謀九德。謨亦作謩。
《益稷》。凡三篇。
[疏]“皋陶”至“益稷”正義曰:皋陶為帝舜陳其謀,禹為帝舜陳已成所治水之功,帝舜因其所陳從而重美之。史錄其辭,作《大禹》、《皋陶》二篇之謨,又作《益稷》之篇,凡三篇也。篇先《大禹》,序先言皋陶者,《皋陶》之篇,皋陶自先發端,禹乃然而問之,皋陶言在禹先,故序先言皋陶。其此篇以功大為先,故先《禹》也。
《益稷》之篇亦是禹之所陳,因皋陶之言。而禹論益稷,在《皋陶謨》後,故後其篇。傳“矢,陳也”正義曰:“矢,陳”,《釋詁》文。傳“陳其成功”正義曰:此是謨篇,禹成其功,陳其言耳。蒙上“矢”文,故傳明之,言“陳其成功”也。序“成”在“厥”上,傳“成”在下者,序順上句,傳從便文,故倒也。傳“申重”至“之言”正義曰:“申,重”,《釋詁》文。
《大禹謨》雲:“帝曰:‘俞!地平天成,時乃功。’”又“帝曰:‘皋陶,惟茲臣庶,罔或於予正。時乃功,懋哉!”《益稷》雲:“迪朕德,時乃功。”皆是重美二子之言也。傳“大禹”至“九德”正義曰:二篇皆是謨也,序以一“謨”總二篇,故傳明之。大禹治水能致九功而言“謨”,以其序有“謨”文,故雲“謨”也。傳“凡三篇”正義曰:《益稷》亦大禹所謀,不言“謨”者,禹謀言及益稷,非是益稷為謀,不得言《益稷謨》也。其篇雖有“夔曰”,夔言樂和,本非謀慮,不得謂之“夔謨”。
大禹謨禹稱大,大其功。謨,謀也。
[疏]傳“禹稱”至“謀也”正義曰:餘文單稱“禹”,而此獨加“大”者,故解之:禹與皋陶同為舜謀,而禹功實大,禹與皋陶不等,史加大其功,使異於皋陶,於此獨加“大”字與皋陶總言故也。“謨,謀”,《釋詁》文。此三篇皆是舜史所錄,上取堯事,下錄禹功,善於堯之知己,又美所禪得人,故包括上下以為《虞書》。其事以類相從,非由事之先後。若其不然,上篇已言舜死,於此豈死後言乎?此篇已言禪禹,下篇豈受禪後乎?聰明史以類聚為文。計此三篇,禹謨最在後,以禹功大,故進之於先。
《孟子》稱“舜薦禹於天,十有七年”,則禹攝一十七年,舜陟方乃死。不知禹征有苗,在攝幾年。史述禹之行事,不必以攝位之年即征苗民也。
曰若稽古,大禹,順考古道而言之。曰:“文命敷於四海,祗承於帝。言其外布文德教命,內則敬承堯舜。文命,孔雲:“文德教命也。”先儒雲:“文命,禹名。”
[疏]“曰若”至“於帝”正義曰:史將錄禹之事,故為題目之辭曰,能順而考案古道而言之者,是大功之禹也。此禹能以文德教命布陳於四海,又能敬承堯舜。外布四海,內承二帝,言其道周備。傳“順考”至“言之”正義曰:典是常行,謨是言語,故傳於典雲“行之”,於謨雲“言之”,皆是順考古道也。傳“言其”至“堯舜”正義曰:“敷於四海”即敷此文命,故言“外布文德教命”也。“四海”舉其遠地,故傳以“外”、“內”言之。“祗”訓敬也,禹承堯舜二帝,故雲“敬承堯舜”。傳不訓“祗”而直言“敬”,以易知而略之。
曰:“後克艱厥後,臣克艱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敏,疾也。能知為君難,為臣不易,則其政治,而眾民皆疾修德。易,以豉反。治,直吏反。帝曰:“俞!允若茲,嘉言罔攸伏,野無遺賢,萬邦鹹寧。攸,所也。善言無所伏,言必用。如此則賢才在位,天下安寧。俞,羊朱反。攸音由,徐以帚反。稽於眾,舍已從人,不虐無告,不廢困窮,惟帝時克。”帝謂堯也,舜因嘉言無所伏,遂稱堯德以成其義。考眾從人,矜孤湣窮,凡人所輕,聖人所重。舍音捨。告,故毒反。矜,居陵反。
[疏]“曰後”至“時克”正義曰:禹為帝舜謀曰:“君能重難其為君之事,臣能重難其為臣之職,則上之政教乃治,則下之眾民皆化而疾修其德。而帝曰:“然。信能如此,君臣皆能自難,並願善以輔己,則下之善言無所隱伏,在野無遺逸之賢,賢人盡用,則萬國皆安寧也。為人上者考於眾言,觀其是非,舍已之非,從人之是。不苛虐鰥寡孤獨無所告者,必哀矜之;不廢棄困苦貧窮無所依者,必湣念之。惟帝堯於是能為此行,餘人所不能。”言“克艱”之不易也。傳“敏疾”至“修德”正義曰:許慎《說文》雲:“敏,疾也。”是相傳為訓。“為君難,為臣不易”,《論語》文。能知為君難,為臣不易,則當謹慎恪勤,求賢自輔,故其政自然治矣。見善則用,知賢必進,眾民各自舉,則皆疾修德矣。此經上不言禹者,承上禹事,以可知而略之。傳“攸所”至“下安”正義曰:“攸,所”,《釋言》文。“善言無所伏”者,言其必用之也。言之善者必出賢人之口,但言之易,行之難,或有人不賢而言可用也,故“嘉言”與“賢”異其文也。如此用善言,任賢才在位,則天下安。傳“帝謂”至“所重”正義曰:舜稱為“帝”,故知“帝謂堯”也。舜因嘉言無所伏,以為堯乃能然,故遂稱堯德以成其義。此禹言之義,以堯之聖智,無所不能,惟言其“考眾從人,矜孤湣窮”,以為堯之美者,此是“凡人所輕,聖人所重”。“不虐”、“不廢”,皆謂矜撫湣念之,互相通也。
《王製》雲:“少而無父謂之孤,老而無子謂之獨,老而無妻謂之鰥,老而無夫謂之寡。此四者天民之窮而無告者。”故此“無告”是彼四者。彼四者而此惟言孤者,四者皆孤也,言“孤”足以總之。言“困窮”,謂貧無資財也。
益曰:“都!帝德廣運,乃聖乃神,乃武乃文。益因舜言又美堯也。“廣”謂所覆者大,“運”謂所及者遠。聖無所不通,神妙無方,文經天地,武定禍亂。皇天眷命,奄有四海,為天下君。”眷,視。奄,同也。言堯有此德,故為天所命,所以勉舜也。眷,居倦反。奄,於檢反。
[疏]“益曰”至“下君”正義曰:益承帝言,歎美堯德曰:“嗚呼!帝堯之德,廣夫運行。乃聖而無所不通,乃神而微妙無方,乃武能克定禍亂,乃文能經緯天地。以此為大天顧視而命之,使同有四海之內,為天下之君。”傳“益因”至“禍亂”正義曰:“廣”者闊之義,故為“所覆者大”。“運”者動之言,故為“所及者遠”。
《洪範》雲“睿作聖”,言通知眾事,故為“無所不通”。案《易》曰“神者妙萬物而為言也”,又曰“神妙無方”,此言神道微妙,無可比方,不知其所以然。
《易》又雲:“陰陽不測之謂神。”《諡法》雲:“經緯天地曰文,克定禍亂曰武。”經傳“文”、“武”倒者,經取韻句,傳以文重故也。傳“眷視”至“勉舜”正義曰:《詩》雲:“乃眷西顧。”謂視而回首。
《說文》亦以“眷”為視。“奄,同”,《釋言》文。益因帝言盛稱堯善者,亦勸勉舜,冀之必及堯也。
禹曰:“惠迪吉,從逆凶,惟影響。”迪,道也。順道吉從逆凶。吉凶之報,若影之隨形,響之應聲。言不虛。迪,徒力反。響,許丈反。益曰:“籲!戒哉!儆戒無虞,罔失法度。先籲後戒,欲使聽者精其言。虞,度也。無億度,謂無形。戒於無形,備慎深。秉法守度,言有恒。籲,況俱反。度,徒布反。虞度,徙洛反。罔遊於逸,罔淫於樂。淫,過也。遊逸過樂,敗德之原。富貴所忽,故特以為戒。樂音洛。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誌惟熙。一意任賢,果於去邪,疑則勿行,道義所存於心,日以廣矣。去,起呂反。熙,火其反。罔違道以幹百姓之譽,幹,求也。失道求名,古人賤之。罔咈百姓以從己之欲。咈,戾也。專欲難成,犯眾興禍,故戒之。咈,扶弗反。戾,連弟反。無怠無荒,四夷來王。”言天子常戒慎,無怠惰荒廢,則四夷歸往之。怠音待。惰,徒臥反。
[疏]“禹曰”至“來王”正義曰:禹曰:“益言謀及世事,言人順道則吉,從逆則凶。吉凶之報,惟若影之隨形,響之應聲。”言其無不報也。益聞禹語,驚懼而言曰:“籲!誠如此言,宜誡慎之哉!所誡者,當儆誡其心無億度之事。”謂忽然而有,當誡慎之:“無失其守法度,使行必有恒,無違常也。無遊縱於逸豫,無過耽於戲樂,當誡慎之以保己也。任用賢人勿有二心,逐去回邪勿有疑惑。所疑之謀勿成用之,如是則百種誌意惟益廣也。無違越正道以求百姓之譽,無反戾百姓以從己心之欲。常行此事,無怠惰荒廢,則四夷之國皆來歸往之。”此亦所以勸勉舜也。傳“迪,道也”正義曰:《釋詁》文。傳“先籲”至“有恒”正義曰:《堯典》傳雲:“籲,疑怪之辭。”此無可怪,聞善驚而為聲耳。“先籲後戒”者,驚其言之美,然後設戒辭,欲使聽者精審其言。“虞,度”,《釋詁》文。“無億度”者,謂不有此事,無心億度之。
《曲禮》雲:“凡為人子者,聽於無聲,視於無形。”戒於無形見之事,言備慎深也。安不忘危,治不忘亂,是其慎無形也。法度當執守之,故以“秉法守度”解不失,言有恒也。傳“淫過”至“為戒”正義曰:“淫”者過度之意,故為過也。“逸”謂縱體,“樂”謂適心,縱體在於逸遊,適心在於淫恣,故以“遊逸過樂”為文。二者敗德之源,富貴所忽,故特以為戒。傳“幹求”至“賤之”正義曰:“幹,求”,《釋言》文。“失道求名”謂曲取人情,苟悅眾意,古人賤之。傳“咈戾”至“戒之”正義曰:《堯典》已訓“咈”悉戾。彼謂戾朋儕,此謂戾在下,故詳其文耳。“專欲難成,犯眾興禍”,襄十年《左傳》文。
禹曰:“於!帝念哉!德惟善政,政在養民。歎而言“念”,重其言。為政以德,則民懷之。水火金木土穀惟修,言養民之本在先修六府。正德、利用、厚生惟和,正德以率下,利用以阜財,厚生以養民,三者和,所謂善政。九功惟叔,九叔惟歌。言六府三事之功有次敘,皆可歌樂,乃德政之致。樂音洛。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俾勿壞。”休,美。董,督也。言善政之道,美以戒之,威以督之,歌以勸之。使政勿壞,在此三者而已。俾,必爾反。壞,乎怪反。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賴,時乃功。”水土治曰“平”,五行敘曰“成”。因禹陳九功而歎美之,言是汝之功,明眾臣不及。
[疏]“禹曰”至“乃功”正義曰:禹因益言,又獻謀於帝曰“嗚呼!帝當念之哉!”言:“所謂德者惟是善於政也。政之所為,在於養民。養民者,使水火金木土穀此六事惟當修治之。正身之德,利民之用,厚民之生,此三事惟當諧和之。修和六府三事,九者皆就有功,九功惟使皆有次敘,九事次敘惟使皆可歌樂,此乃德之所致。是德能為善政之道,終當不得怠惰。但人雖為善,或寡令終,故當戒敕之念用美道,使民慕美道行善。
又督察之用威罰。”言其不善當獲罪。“勸勉之以九歌之辭。但人君善政,先致九歌成辭自勸勉也。用此事,使此善政勿有敗壞之時”。勸帝使長為善也。帝答禹曰:“汝之所言為然。汝治水土,使地平天成,六府三事信皆治理,萬代長所恃賴,是汝之功也。”歸功於禹,明群臣不及。傳“歎而”至“懷之”正義曰:“於”,歎辭。歎而言“念”,自重其言,欲使帝念之。此史以類相從,共為篇耳。非是一時之事,不使念益言也。禹謀以九功為重,知“重其言”者,九功之言也。傳“言養”至“六府”正義曰:下文帝言“六府”即此經六物也。六者民之所資,民非此不生,故言“養民之本在先修六府”也。“府”者藏財之處,六者貨財所聚,故稱“六府”。襄二十七年《左傳》雲:“天生五材,民並用之。”即是水火金木土,民用此自資也。彼惟五材,此兼以穀為六府者,穀之於民尢急,穀是土之所生,故於土下言之也。此言五行,與《洪範》之次不同者,《洪範》以生數為次,此以相刻為次,便文耳。六府是民之急,先有六府乃可施教,故先言“六府”,後言“三事”也。傳“止德”至“善政”正義曰:“正德”者,自正其德,居上位者正己以治民,故所以率下人。“利用”者,謂在上節儉,不為縻費,以利而用,使財物殷阜,利民之用,為民興利除害,使不匱乏,故所以阜財。“阜財”謂財豐大也。“厚生”謂薄征徭,輕賦稅,不奪農時,令民生計溫厚,衣食豐足,故所以養民也。“三者和”謂德行正、財用利、生資厚。立君所以養民,人君若能如此,則為君之道備矣。
故謂“善政”,結上“德惟善政”之言。此三者之次,人君自正乃能正下,故以“正德”為先;利用然後厚生,故後言“厚生”。“厚生”謂財用足,禮讓行也。傳“言六”至“之致”正義曰:上六下三,即是“六府三事”,此總雲“九功”,知六府三事之功為九功。“惟敘”者,即上“惟修”、“惟和”為次序。事皆有敘,民必歌樂君德,故九敘皆可歌樂,乃人君德政之致也。言下民必有歌樂,乃為善政之驗,所謂和樂興而頌聲作也。傳“休美”至“而已”正義曰:“休,美”,《釋詁》文。
又雲:“董,督,正也。”是“董”為督也。此“戒之”、“董之”、“勸之”皆謂人君自戒勸,欲使善政勿壞,在此三事而已。文七年《左傳》雲,晉卻缺言於趙宣子,引此一經,乃言:“九功之德皆可歌也,謂之九歌。若吾子之德莫可歌也,其誰來之?盍使睦者歌吾子乎?”言“九功之德皆可歌”者,若水能灌溉,火能烹飪,金能斷割,木能興作,土能生殖,穀能養育,古之歌詠各述其功,猶如漢魏已來樂府之歌事,歌其功用,是舊有成辭。人君修治六府以自勸勉,使民歌詠之,三事亦然。傳“水土”至“不及”正義曰:《釋詁》雲:“平,成也。”是“平”、“成”義同,天、地文異而分之耳。天之不成,由地之不平,故先言“地平”,本之於地以及天也。禹平水土,故“水土治曰平”。五行之神,佐天治物,係之於天,故“五行敘曰成”。
《洪範》雲“鯀堙洪水,汩陳其五行,彝倫攸斁”,禹治洪水,“彝倫攸敘”,是禹命五行敘也。帝因禹陳九功而歎美之,指言是汝之功,明眾臣不及。
帝曰:“格,汝禹。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載,耄期倦於勤。汝惟不怠,總朕師。”八十、九十曰耄,百年曰期頤。言己年老,厭倦萬機,汝不懈怠於位,稱總我眾,欲使攝。格,庚白反。朕,直錦反。耄,莫報反。倦,其卷反。頤,以之反。厭,於豔反。解,於賣反。禹曰:“朕德罔克,民不依。皋陶邁種德,德乃降,黎民懷之。邁,行。種,布。降,下。懷,歸也。言己無德,民所不能依。皋陶布行其德,下治於民,民歸服之。種,章用反。降,江巷反。帝念哉!念茲在茲,釋茲在茲,茲,此。釋,廢也。念此人在此功,廢此人在此罪。言不可誣。名言茲在茲,允出茲在茲,惟帝念功。”名言此事,必在此義;信出此心,亦在此義。言皋陶之德以義為主,所宜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