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文》:“凡十六篇,十一篇亡,五篇見存。”
[疏]“古文尚書堯典第一”。正義曰:檢古本並石經,直言“《堯典》第一”,無“古文尚書”。以孔君從隸古,仍號“古文”,故後人因而題於此,以別伏生所出、大小夏侯及歐陽所傳為今文故也。“堯典第一”,篇之名,當與眾篇相次。“第”訓為次也,於次第之內而處一,故曰“堯典第一”。以此第一者,以五帝之末接三王之初,典策既備,因機成務,交代揖讓,以垂無為,故為第一也。然《書》者理由舜史,勒成一家,可以為法,上取堯事,下終禪禹,以至舜終,皆為舜史所錄。其堯、舜之典,多陳行事之狀,其言寡矣,《禹貢》即全非君言,準之後代,不應入《書》,此其一體之異,以此禹之身事於禪後,無入《夏書》之理。自《甘誓》已下,皆多言辭,則古史所書於是乎始。知《五子之歌》亦非上言,典書草創,以義而錄,但致言有本,名隨其事。檢其此體,為例有十。一曰典,二曰謨,三曰貢,四曰歌,五曰誓,六曰誥,七曰訓,八曰命,九曰征,十曰範。
《堯典》、《舜典》二篇,典也。
《大禹謨》、《皋陶謨》二篇,謨也。
《禹貢》一篇,貢也。
《五子之歌》一篇,歌也。
《甘誓》、《泰誓》三篇、《湯誓》、《牧誓》、《費誓》、《泰誓》八篇,誓也。
《仲虺之誥》、《湯誥》、《大誥》、《康誥》、《酒誥》、《召誥》、《洛誥》、《康王之誥》八篇,誥也。
《伊訓》一篇,訓也。
《說命》三篇,《微子之命》、《蔡仲之命》、《顧命》、《畢命》、《冏命》、《文侯之命》九篇,命也。
《胤征》一篇,征也。
《洪範》一篇,範也。此各隨事而言。
《益稷》亦謨也,因其人稱言以別之。其《太甲》、《鹹有一德》,伊尹訓道王,亦訓之類。
《盤庚》亦誥也,故王肅雲:“不言誥,何也?取其徒而立功,非但錄其誥。”《高宗肜日》與訓序連文,亦訓辭可知也。
《西伯戡黎》雲,“祖伊恐,奔告於受”,亦誥也。
《武成》雲,“識其政事”,亦誥也。
《旅獒》戒王,亦訓也。
《金縢》自為一體,祝亦誥辭也。
《梓材》,《酒誥》分出,亦誥也。
《多士》以王命誥,自然誥也。
《無逸》戒王,亦訓也。
《君奭》周公誥召公,亦誥也。
《多方》、《周官》上誥於下,亦誥也。
《君陳》、《君牙》與《畢命》之類,亦命也。
《呂刑》陳刑告王,亦誥也。
《書》篇之名,因事而立,既無體例,隨便為文。其百篇次第,於序孔、鄭不同。孔以《湯誓》在《夏社》前,於百篇為第二十六;鄭以為在《臣扈》後,第二十九。孔以《鹹有一德》次《太甲》後,第四十;鄭以為在《湯誥》後,第三十二。孔以《蔡仲之命》次《君奭》後,第八十三;鄭以為在《費誓》前,第九十六。孔以《周官》在《立政》後,第八十八;鄭以為在《立政》前,第八十六。孔以《費誓》在《文侯之命》後,第九十九;鄭以為在《呂刑》前,第九十七。不同者孔依壁內篇次及序為文,鄭依賈氏所奏《別錄》為次,孔未入學官。以此不同,考論次第,孔義是也。
虞書
[疏]正義曰:《堯典》雖曰唐事,本以虞史所錄,末言舜登庸由堯,故追堯作典,非唐史所錄,故謂之《虞書》也。鄭玄雲“舜之美事,在於堯時”是也。案馬融、鄭玄、王肅、《別錄》題皆曰《虞夏書》,以虞、夏同科,雖虞事亦連夏。此直言《虞書》,本無《夏書》之題也。案鄭序以為《虞夏書》二十篇,《商書》四十篇,《周書》四十篇,《讚》雲“三科之條,五家之教”,是虞、夏同科也。其孔於《禹貢》注雲“禹之王以是功,故為《夏書》之首”,則虞、夏別題也,以上為《虞書》則十六篇。
又《帝告》、《釐沃》、《湯征》、《汝鳩》、《汝方》於鄭玄為《商書》,而孔並於《胤征》之下,或以為夏事,猶《西伯戡黎》,則《夏書》九篇,《商書》三十五篇,此與鄭異也。或孔因《帝告》以下五篇亡,並注於《夏書》不廢,猶《商書》乎?別文所引皆雲“《虞書》曰”、“《夏書》曰”,無並言《虞夏書》者。
又伏生雖有一《虞夏傳》,以外亦有《虞傳》、《夏傳》,此其所以宜別也,此孔依虞、夏各別而存之。莊八年《左傳》引“《夏書》曰‘皋陶邁種德’”,僖二十四年《左傳》引夏書曰“地平天成”,二十七年引《夏書》“賦納以言”,襄二十六年引《夏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皆在《大禹謨》、《皋陶謨》。當雲《虞書》而雲《夏書》者,以事關禹,故引為《夏書》。若《洪範》以為《周書》,以箕子至周,商人所陳而傳引之,即曰《商書》也。案壁內所得,孔為傳者凡五十八篇,為四十六卷。三十三篇與鄭注同,二十五篇增多鄭注也。其二十五篇者,《大禹謨》一,《五子之歌》二,《胤征》三,《仲虺之誥》四,《湯誥》五,《伊訓》六,《太甲》三篇九,《鹹有一德》十,《說命》三篇十三,《泰誓》三篇十六,《武成》十七,《旅獒》十八,《微子之命》十九,《蔡仲之命》二十,《周官》二十一,《君陳》二十二,《畢命》二十三,《君牙》二十四,《冏命》二十五。但孔君所傳,值巫蠱不行以終。前漢諸儒知孔本有五十八篇,不見孔傳,遂有張霸之徒於鄭注之外偽造《尚書》凡二十四篇,以足鄭注三十四篇為五十八篇。其數雖與孔同,其篇有異。孔則於伏生所傳二十九篇內無古文《泰誓》,除《序》尚二十八篇,分出《舜典》、《益稷》、《盤庚》二篇、《康王之誥》為三十三,增二十五篇為五十八篇。鄭玄則於伏生二十九篇之內分出《盤庚》二篇,《康王之誥》、又《泰誓》三篇,為三十四篇更增益偽書二十四篇為五十八。所增益二十四篇者,則鄭注《書序》,《舜典》一,《汩作》二,《九共》九篇十一,《大禹謨》十二,《益稷》十三,《五子之歌》十四,《胤征》十五,《湯誥》十六,《鹹有一德》十七,《典寶》十八,《伊訓》十九,《肆命》二十,《原命》二十一,《武成》二十二,《旅獒》二十三,《冏命》二十四。以此二十四為十六卷,以《九共》九篇共卷,除八篇,故為十六。
故《藝文誌》、劉向《別錄》雲“五十八篇”。
《藝文誌》又雲:“孔安國者,孔子後也。悉得其書,以古文又多十六篇。”篇即卷也。即是偽書二十四篇也。劉向作《別錄》,班固作《藝文誌》並雲此言,不見孔傳也。劉歆作《三統曆》,論武王伐紂,引今文《泰誓》雲“丙午逮師”,又引《武成》“越若來三月五日甲子,鹹劉商王受”,並不與孔同,亦不見孔傳也。後漢初賈逵《奏尚書疏》雲“流為烏”,是與孔亦異也。馬融《書序》雲:“經傳所引《泰誓》,《泰誓》並無此文。”又雲:“逸十六篇,絕無師說。”是融亦不見也。服虔、杜預注《左傳》“亂其紀綱”,並雲夏桀時,服虔、杜預皆不見也。鄭玄亦不見之,故注《書序》、《舜典》雲“入麓伐木”,注《五子之歌》雲“避亂於洛汭”,注《胤征》雲“胤征,臣名”,又注《禹貢》引《胤征》雲“厥匪玄黃,昭我周王”,又注《鹹有一德》雲“伊陟臣扈曰”,又注《典寶》引《伊訓》雲“載孚在毫”,又曰“征是三朡”,又注《旅獒》雲“獒讀曰豪,謂是遒豪之長”,又古文有《仲虺之誥》、《太甲》、《說命》等見在而雲亡,其《汩典》、《典寶》之等一十三篇見亡而雲已,逸是不見古文也。案伏生所傳三十四篇者謂之今文,則夏侯勝、夏侯建、歐陽和伯等三家所傳及後漢末蔡邕所勒石經是也。孔所傳者,膠東庸生、劉歆、賈逵、馬融等所傳是也。鄭玄《書讚》雲:“我先師棘子下生安國,亦好此學,衛、賈、馬二三君子之業,則雅才好博,既宣之矣。”又雲:“歐陽氏失其本義,今疾此蔽冒,猶複疑惑未悛。”是鄭意師祖孔學,傳授膠東庸生、劉歆、賈逵、馬融等學,而賤夏侯、歐陽等;何意鄭注《尚書》,亡逸並與孔異,篇數並與三家同?又劉歆、賈逵、馬融之等並傳孔學,雲十六篇逸,與安國不同者,良由孔注之後,其書散逸,傳注不行。以庸生、賈、馬之等惟傳孔學經文三十三篇,故鄭與三家同,以為古文。而鄭承其後,所注皆同賈逵、馬融之學,題曰《古文尚書》,篇與夏侯等同,而經字多異。夏侯等書“宅嵎夷”為“宅嵎鐵”,“昧穀”,曰“柳穀”,“心腹腎腸”曰“憂腎陽”,“劓刵劅剠”雲“臏宮劓割頭庶剠”,是鄭注不同也。三家之學傳孔業者,《漢書-儒林傳》雲,安國傳都尉朝子俊,俊傳膠東庸生,生傳清河胡常,常傳徐敖,敖傳王璜及塗惲,惲傳河南桑欽。至後漢初衛、賈、馬亦傳孔學,故《書讚》雲:“自世祖興後漢,衛、賈、馬二三君子之業是也,所得傳者三十三篇古經,亦無其五十八篇,及傳說絕無傳者。”至晉世王肅注《書》,始似竊見孔傳,故注“亂其紀綱”為夏太康時。
又《晉書-皇甫謐傳》雲:“姑子外弟梁柳邊得《古文尚書》,故作《帝王世紀》,往往載孔傳五十八篇之書。”《晉書》又雲:“晉太保公鄭衝以古文授扶風蘇愉,愉字休預。預授天水梁柳,字洪季,即謐之外弟也。季授城陽臧曹,字彥始。始授郡守子汝南梅賾,字仲真,又為豫章內史,遂於前晉奏上其書而施行焉。”時已亡失《舜典》一篇,晉末範甯為解時已不得焉。至齊蕭鸞建武四年姚方興於大航頭得而獻之,議者以為孔安國之所注也。值方興有罪,事亦隨寢。至隋開皇二年購慕遺典,乃得其篇焉。然孔注之後曆及後漢之末,無人傳說。至晉之初猶得存者,雖不列學官,散在民間,事雖久遠,故得猶存。
孔氏傳傳即注也,以傳述為義,舊說漢已前稱傳。
[疏]正義曰:以注者多門,故雲其氏以別眾家。或當時自題孔氏,亦可以後人辨之。
昔在帝堯,聰明文思,光宅天下。言聖德之遠著。昔,古也。堯,唐帝名。馬融雲:“諡也,翼善傳聖曰堯。”聰,千公反。思,息嗣反,又如字,下同。著,張慮反。將遜於位,讓於虞舜,遜,遁也。老使攝,遂禪之。遁本作遯,徒遜反,退也,避也。“遂禪”音時戰反,讓也,授也。作《堯典》。
[疏]“昔在”至“堯典”。正義曰:此序鄭玄、馬融、王肅並雲孔子所作,孔義或然。
《詩》、《書》理不應異,夫子為《書》作序,不作《詩》序者,此自或作或否,無義例也。鄭知孔子作者,依緯文而知也。安國既以同序為卷,檢此百篇,凡有六十三序,序其九十六篇。
《明居》、《鹹有一德》、《立政》、《無逸》不序所由,直雲“咎單作《明居》”、“伊尹作《鹹有一德》”、“周公作《立政》”、“周公作《無逸》”。六十三序者,若《汩作》、《九共》九篇,《槁飫》,十一篇共序;其《鹹乂》四篇同序;其《大禹謨》、《皋陶謨》、《益稷》、《夏社》、《疑至》、《臣扈》、《伊訓》、《肆命》、《徂後》、《太甲》三篇、《盤庚》三篇、《說命》三篇、《泰誓》三篇、《康誥》、《酒誥》、《梓材》,二十四篇,皆三篇同序;其《帝告》、《釐沃》、《汝鳩》、《汝方》、《伊陟》、《原命》、《高宗肜日》、《高宗之訓》八篇皆共卷,類同,故同序。同序而別篇者三十三篇,通《明居》、《無逸》等四篇為三十七篇,加六十三即百篇也。序者以序別行辭為形勢。言昔日在於帝號堯之時也,此堯身智無不知聰也,神無不見明也。以此聰明之神智足可以經緯天地,即“文”也;又神智之運,深敏於機謀,即“思”也。“聰明文思”即其聖性行之於外,無不備知,故此德充滿居止於天下而遠著。德既如此,政化有成,天道衝盈,功成者退,以此故將遜遁避於帝位,以禪其有聖德之虞舜。史序其事,而作《堯典》之篇。言“昔在”者,鄭玄雲:“《書》以堯為始,獨雲“昔在”,使若無先之典然也。”《詩》雲:“自古在昔。”言“在昔”者,自下本上之辭。言“昔在”者,從上自下為稱,故曰“使若無先之”者。據代有先之,而書無所先,故雲“昔”也。言“帝”者,天之一名,所以名“帝”。帝者,諦也。言天蕩然無心,忘於物我,言公平通遠,舉事審諦,故謂之“帝”也。五帝道同於此,亦能審諦,故取其名。若然,聖人皆能同天,故曰“大人”。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即三王亦大人。不得稱帝者,以三王雖實聖人,內德同天,而外隨時運,不得盡其聖,用逐跡為名,故謂之為王。
《禮運》曰,“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即帝也。“大道既隱,各親其親”,即王也。則聖德無大於天,三皇優於帝,豈過乎天哉!然則三皇亦不能過天,但遂同天之名,以為優劣。五帝有為而同天,三皇無為而同天,立名以為優劣耳。但有為無為亦逐多少以為分,三王亦順帝之則而不盡,故不得名帝。然天之與帝,義為一也。人主可得稱帝,不可得稱天者,以天隨體而立名,人主不可同天之體也。無由稱天者,以天德立號,王者可以同其德焉,所以可稱於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