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啞劍——金絲小蛇初入水,石堅崖斷月無影(1 / 3)

林匈退了下來。山上熱鬧,與他無關,自也無人注意到他的落寞離開。

沿著枯黃草盛的小徑,他隻是走,心底滿是淒涼。自離家登山學藝,細細算來,已經十餘載。

記得初上山時母親塞了一裹烤千層餅,便道飲清泉,結果腹空即食,不到半途,已然空空如也。從披星戴月再到萬家燈火,從一馬平川到峻嶺群山,問了幾十番路,討著食,山楂石榴也吃了不少,行了一月,這才到逍遙山麓。天暮宿石,遠遠瞭見半山紅葉,月色靜靜斜鋪在硬石塊,襯出生鐵色澤,聽著呼呼冷風,林匈暗下決心:不練就一身本事再不下山。

豈料逍遙山大,臥虎藏龍,壓根沒人把這個無名無輩的第一十一代第七十三號弟子放在眼裏,甚至同門同代師兄弟五年下來都不知道林匈這號人,隻是聽得有一位新徒弟整日劈柴燒水掃院子,以為笑料。林匈為同門所知,還多虧上屆武林切磋時師傅的點化,否則埋沒終生並非沒有可能。上次武林切磋,劍影交錯,刀拔弩張,眾門派無不使盡渾身解數,極盡所能,為的是獲得四年號令武林的權利,同時,兼各門派看門秘籍一冊。因各派老一代掌門人均均年高將隱,且國境屢受侵擾,門人覬覦掌門之位,又力求江湖立威,且外派武功優渥,更為傾心,故而近屆武林切磋雖名切磋,其實已是搏命,不披紅掛彩不得罷休。上屆戰到後來鬥得最凶的兩派是天山派同逍遙閣,逍遙閣主見式微,巧用“田忌賽馬”,最弱的弟子思前想後落定林匈,因此人愚鈍卑鄙,又屬旁係。結果其大弟子性急,大戰數十回合,敗歸,被師貶作二座二弟子。逍遙閣戰敗,又賠出一份本門心經,閣主已是不快,以是再無人提起林匈上場挨揍之事,林匈本人膽小,不能邀功,竟是無功無勉,草草了之。而同門則陰訕其“海龜下海”,淪為笑耳。

當下晚風陣陣,紅葉紛紛,涼石回光,林匈一人回後山,往事曆曆,想自己當時雄情偉誌,看如今落魄失意,淪為棋子笑料,十載年華蹉跎而過,登時百感交集,竟頓首落淚。又憶母親臨別叮嚀囑咐,悲從中來,淚不斷絕。其實十餘載來,林縱然卑賤疲憊,受盡低眼,從未涕落,隻是當下寂寥之於喧鬧,不得意之於風華正茂,故而大哭。心慌而悲,不能自拔。其悲於斯,林動鳥飛。

忽然刺啦啦林叢倒了一片,竄出一隻神獸,麵闊眥裂,鼻粗齒凶,鬢粗蹄長,威風凜凜,長六尺,高五尺,狀似狻猊。此物神俊,風馳電掣,勢不可擋,迎麵向林匈衝來,獠牙尖亮,口之惡臭不可聞。林匈當下止了哭,慌忙應措,“穿山越嶺式”接“偷天換日式”,身形頓矮,踉蹌躲過大撲,卻反推大物不動,隻得退開。大物哪肯罷休,稍落地,腰子一轉,前足人立,直直撲咬上來。林匈步伐錯亂,下盤不穩,應聲倒地,心中苦叫:我命畢於斯,師道不能報矣。隨即閉上了眼。

聽得一聲“嗬!”“畜生無禮!”。林匈身上一輕,又覺風聲而過,這狻猊一下飛騰起來,落在遠處,身旁多了一人。林匈爬起,撲撲塵土,站定看人。那人黑發白須,濃眉細眼,老態不藏但精神矍鑠,身形碩長,一身布衣,徐徐微笑正看著他。不等林匈張口,老者先說:“坐騎愚鈍,為一鬆鼠所驚,魯莽頂撞,幸至賢侄無大礙。”林匈不禁為之震懾,向聞以馬以驢為座,此仙人竟如西天而下,神獸為騎,恍有通天徹地的本事。老者卻接著說:“見你哭得傷心,可是腹疼?”林匈一愣,見老者笑意,才知是玩笑。林匈可不知,老者見神獸失性狂奔時即可喝止,隻是有意一試林匈功夫,見其內力淳厚但外修實戰如無,這才出手相助,見林匈癡癡呆呆倒也又有趣,故以相逗。

“仙輩哪裏人?怎麼來了後山?”“問我哪裏人我倒也忘了,許是西天也。看你功夫,倒也不像這逍遙閣派流,卻是何人?”林匈自述自己是最微末的弟子,不得掛齒。兩人邊行邊聊,竟似老友一般,進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