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了，孩子的腿出來了，世子妃再用力些……”產婆喜道。
當孩子啼哭的那一刻，我終於脫力暈了過去。以為再也不會醒來，但我終究醒來了，已是生產的三日後。
院中的荷香飄進來，枝頭有鳥雀在呼叫，我躺在床上，從半撩起的掛簾中望出去，是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按理說，大出血應該會死才是，或許是我心中存著心念想要醒過來，沈鏡他一向什麼事都能做出來。
小丫鬟見我醒了，高興地同我說道，我生了個很健康的男孩，乳娘正在喂奶，問我可要讓她抱過來給我看看。我心下有些難過，道：“不了，我現在很累，不想看孩子。你去通知世子，說我想見他。”
小丫鬟道：“已派人去告訴世子了，不多時世子便會過來的。”
小丫鬟給我喂了粥，那些大補的東西我什麼都不想喝。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沈鏡便來了。
“你把孩子帶走吧，我不想看到他。他在我這裏，會活得不快活。”
這孩子雖然是我的，但也是沈鏡的，我無法正視這個孩子，亦無法像正常母親一樣對待他，與其在我這裏，不如同沈鏡待一塊，沈鏡會待他很好的。
“你不是說要把孩子養成人，然後殺了我，讓他稱王嗎？你這樣子，孩子怎麼會聽你的話？”沈鏡絞了帕子，替我擦拭。
“我不像你，那麼狠心。”我靜靜看著他，道：“他畢竟是個無辜的孩子，殺你，我總會有辦法的。”
他手停了一瞬，垂下的眸子適時地掩蓋了心中所想，道：“我們日後再說這些，好嗎？你身體還未痊愈，這些事我們日後再說也不遲。”
“現在無衣已經死了，方才我想了一想，即使你把他從墳墓裏挖出來，對我已沒有太多威脅，沈鏡，你現在要挾不了我了，以前，你是拿他的性命要挾我，前幾日，你又要拿他的屍體要挾我，如今，我什麼都不在乎了，我現在活著的唯一理由，便是殺了你，但你是孩子的父親，若是他同我待在一起，與我有了感情，日後，我要是殺了你，他心裏一定會很難受，而且還會置於眾口之下，我不願他受這些折磨，你將他帶走，細心養著，他以後定會喜歡你而生疏我，這樣我日後若殺了你，他也隻會恨我，別人也不會對他指指點點，畢竟，他從小就同他母親生疏。你不是善於編造謊言嗎，你就對別人說，怕我的病氣傳染給孩子，是以要帶到自己身邊撫養，大家反而會覺得你是個好父親。”
沈鏡聲線涼涼道：“你倒是想得周全。”說罷，便起身要離開，隻是在掀起珠簾那一刻頓了一頓，定身道：“漪漪，若哪一天你真的拿著匕首走向我，我動也不會動一下，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有些話我對你說的，總是真的。”
我道：“你想多了，那一天我會用長劍而不是匕首。”
孩子果然被帶到沈鏡身邊撫養，天底下沒有哪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況且生他如此艱難，但，我不能，我怕他的眉眼像著沈鏡，看著他，我害怕我心中的怨恨會日漸減少，少到終有一天我下不去手。所以，我一眼也不能看他，哪怕是隔著簾子，我知道，我一向是個心軟的人，我做不到。
所以，我便在這小院中獨居著，連孩子的滿月也未曾去。不久前沈玉告訴我，孩子單名一個“辰”字，名為沈辰。
彼時我正澆著新開的牡丹，隻是應了一聲。
沈玉道：“我雖不知你同二哥有什麼別扭，但孩子從小便不再母親身邊呆著，這總歸不好。”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沈玉，你不知，我同沈鏡再無可能，若擔心孩子沒有娘親的嗬護，你大可勸他廢了我或者是納個小妾，這沈國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巴巴等著呢。”
沈玉終是無可奈何地歎了一聲。
轉眼又是一年春天，是個播種插枝的好季節，我去到老花匠那裏取花苗。已是兩年未見了，老花匠依舊精神很好，花坊裏的花草將他染得年輕了許多。
老花匠道：“你同鏡兒的事，我聽人說了，他們說因病才將你置到別院的，我老了，見過的事情多了，這些事可唬不了我。”他將一捧月季枝放到我懷中，笑容慈祥和藹，道：“你們年輕人呀，總愛鬧些別扭，你的性子又和你姑婆極像，是個不肯讓步的主。辰兒很是乖巧，你應當去看一看。鏡兒他自小便什麼事都愛悶著，他必定有自己的苦衷，但是你要信他，他想護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