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能繼續忍住不叫喊，沒想到到了下午，陣痛持續不斷，就像全身的骨頭肌肉在不斷地撕裂重組的過程，我緊緊揪著床單，疼得忍不住喊了一聲，感覺到身下有液體慢慢流出，羊水終於破了。
產婆在一旁鼓勵道：“世子妃，快了快了，用力，用力呀！”
有人端著熱水進進出出，午後的太陽打在窗戶上，映出很多人的影子，大家都在等待這個孩子的到來。
又是一個小時過去了，孩子仍然沒有出來，我的聲音已經嘶啞，小腹痛意散遍四骸，身上汗水如珠，一遍遍地掙紮著發力，身體像是要被活生生地撕開。四個產婆均是大汗淋漓，一遍遍地探查，一遍遍的鼓勵我。
終於，我的聲音在陡然地拔高到一個令人揪心的最高點之後，聲音漸落，我氣息不勻得厲害，心跳也跳得猖狂。探查完的產婆煞白著臉，連臉上虛汗都來不及抹去，便匆匆開門出去。
“大人和小孩，我都要。”窗子上那個頎長的身影道。
產婆惶恐害怕道：“這情況大人怕是保不住呀，世子妃頭胎，眼下胎位不正，又是大出血，這……這……”
“那就，保大人。”
胎位不正，大出血嗎？在這古代，估計我真得掛了。
剩下的產婆鼓勵著我，我每吸一口氣，都覺得那空氣是助痛劑，一次次的努力，痛到極點也於事無補。
身體裏的血緩緩流出，力氣也慢慢被抽走，我不想再用力了，我不想再生這孩子了。我對自己說，既然如此，宋漪，這是天意，這是懲罰你的天意，不要再生了，反正也生不出來，就這樣奄奄一息直至死去吧，說不定死了，就可以見到無衣。
我意識漸漸薄弱，一時間覺得就這樣死去也沒什麼不好，不用再在這裏活著，不用再想著怎麼殺了沈鏡。死亡果然是最好的解脫，一了百了，多好。下輩子，我要投胎做一條深海裏的魚，在深海裏自由自在，活得不長久，痛苦便也不會長久。我這麼想著，眼睛在不知不覺之中合上了。產婆們搖晃著我的身體，在我耳邊呼喊，掐著我的人中，我隻覺得身體輕輕浮浮，什麼也感覺不到。
就這樣死去吧，帶著沈鏡未出生的孩子，也算得上是對他的一種報複。門被人大力踹開，有人在一片阻攔聲中走到我身邊來。那人握著我的手，不知是他手在抖還是我的手在抖，那人道：“漪漪，再堅持一下，好不好，再一下下就好。”
我微乎其微地感覺自己搖了搖頭，實際上在他眼裏，蒼白失血的我絲毫未動。我在心裏道，不了不了，我好累，生孩子太辛苦了。
他又將額頭抵著我的額頭，壓緩著緊張的聲線哄道：“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好不好，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你想做什麼，我都答應你，隻求你不要睡，好不好？”
這位壯士，若我要你去幫我殺了沈鏡，你可願意？縱使你答應去幫我殺了他，我也不答應再生了。人在麵臨生死的時候，凡事果然都能想得通透。眼下，我覺得殺沈鏡沒什麼意義了，殺了他，我的無衣也不會活過來。
身體仿佛有什麼東西抽離開去，輕飄飄的，閉著眼似乎看到黑暗中有一處光明的洞口在隱隱透光，我本能的想要過去看一看。
黑暗之中，有人惡狠狠的聲音響起：“你若敢就此撒手而去的話，我就將雲無衣的屍體從皇陵裏拖出來喂烏鴉！”
“你……敢……”
刹那間，靈台回神，我緩緩吐出這句話，緩緩睜開眼，幾乎是同時，痛意又重新湧來。
我見著了沈鏡，知剛才那句話是他說的。他的眼睛充著血，像隻暴怒的獅子，且還是隻煞白著臉的獅子。
我胡言亂語道：“若我……生出來了……你就不把……不把他挖出來嗎？”我艱難地虛拉著他的衣袖。
“你活著，我就不會對他做什麼，你若死了，我立馬就去連齊刨了他的墳。”
我在心裏點點頭，這番話確實是像沈鏡能說的話。我沒有死，我還活著。
孩子像是感受到我的痛楚，掙紮著發力要出來，我死死地抓著沈鏡的手，嘴裏咬著布條，虛汗直流，用盡最後的力氣來作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