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真麵目(2 / 2)

用我一輩子去換無衣與連齊三年的安危,這個條件我認為是很值得的。

“那明日……”

“親自然是要成的。我可不想失去我最得意的細作。”他眉眼一挑,“如何,你若答應,我便即刻救你出去,你若還要思慮,倒也無妨,明日給我答複即可。”

前輩瞠目結舌:“啊咧……這個不就是強買強賣嗎?我想我們還得思慮一下……”

“不用考慮了。我答應你。”

他說:“你倒答應得爽快。你若是尋死,這一切可就不算數了。你莫忘了,你這條命,是我給你的。”

他倒是一眼看透了我的心思。我其實對他執意要娶我的念頭一直很不能理解,若他還相信“得天女者得天下”一說的話,也許這一切倒是能解釋得通。當然,我自然是不會告訴他這一切都是謊言。

“你放心,我不會尋死。”

出天牢後,已是天光微亮,前輩說要回森林中去了,卻把馬頭一掉,往另一個方向飛奔而去。她之前如此急切,恐怕因為今日是她亡夫的忌日吧。

本以為我們會馬上啟程,誰料沈鏡笑得妖邪,對我道:“天女同公子大婚,最是喜慶不過,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好事,為何我們不留下來湊一湊熱鬧呢?”

我不語,隻是默默騎馬。晨風颯颯,草木微醒,遠處晨光熹露,山林如畫。我不想看見他成親,總以為看不見,心裏就能安慰自己說他並沒有成親,自欺欺人的把戲總是安慰自己的最好方法。但一旦看見他一身喜袍不為我著,如沐春風的笑顏不為我展,一想到他會用秤竿挑起她的紅蓋頭,看到她鳳冠霞帔眉目含春的模樣微微動心,一想到這些我害怕我會怨恨。

沈鏡駕馬上前,目視前方,話語冰冷:“我要你斷了對他的念想。過了今晚,他便是有婦之夫,他便是別人的丈夫。我要你和他之間再無可能。”

有婦之夫,再無可能?我隻感覺我眼眶繃得厲害,心髒抵著喉嚨。

“哦,是嗎?”我衝他笑得燦爛,“那便如君所願。”揚起馬鞭,馳騁而去,任憑眼淚奪眶而出。

時間若停在今日,該有多好。

黃昏至,天色好,有微風,有雲霞。我站在高樓之上,遠遠看著他,一身紅衣灼眼,白馬翩然。待近了,便見他烏發紅繩束,眉目如畫,麵如冠玉,是我從未見過的好看模樣。他從前隻著淺衣,我私心覺得淺衣最襯他。如今這一身紅衣,飄然暮風中,更是驚擾了風華。

他說過,白骨成灰,蒼山雪融。奈何,奈何。這個人,曾經我想同他生而白頭,死後同穴。現下,我隻求他安康無憂。

行至城門,他下馬,將她扶下轎來,一對璧人,他風華絕代,她溫良柔馴,當真是天作之合,羨煞旁人。他低眉,她款款,紅衣灼眼,暮色遲沉,嫁衣上,大朵大朵的鳳凰花開,一直蔓延到我的心上。

整條街道上人聲鼎沸,吵吵嚷嚷,春滿樓的香酥雞的味道沿著晚風飄了過來。我想起很久之前,我也是陪著沈流景站在暮色黃昏之中,看著那李公子和他的迎親樂隊一路吹吹打打,他為他日漸消瘦,他卻春風滿麵去迎娶他的佳人。

“我們走吧。”我聽見我自己聲線蒼涼,這連齊的帝都,我怕我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在離開之前,我想去吃一吃春滿樓的香酥雞。

春滿樓的客人們都說,那夜來了個戴著紅狐麵具的男子和一個貌美的少女,他們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麵前擺開五隻油亮的香酥雞,那少女吃著雞抱著酒壇子卻流著眼淚,她哽咽著,就像雞肉卡在喉嚨,酒水順著她的下頜灌進她的衣領,她大聲質問那個戴麵具的男子,問他緣何娶的不是她。眾人皆明了,這又是一個負心漢和一個癡情女的故事。可是,那姑娘怎麼就拎著雞走到另一個說話帶著方言的男子麵前呢?那男子吃驚不小,那女子道,你曾說過要請我吃雞,莫不是忘了。看那男子反應,八成早就將此事忘了。眾人又再次撫掌感歎劇情的精彩,原來這是一場三角關係。

車內點著好聞的暖香,馬車平緩,我睜開眼,很久,隻是望著那些裝飾的花紋發呆。昨夜,我好像看到了無衣,他穿著喜服同我說話,他明明笑著,吻我時眼淚卻滴落進我的脖頸。我知道,那是在做夢。

“頭可還疼?要不要吃些藥緩解一下?”對麵坐著的沈鏡擱下書問我。

我轉過頭不看他。我說:“你還打算騙我多久,沈鏡抑或是沈流景?”

馬車中靜了一瞬,他輕輕歎了聲氣,抬手輕輕將麵具拿下,露出那張陰柔貌美的麵龐,發絲從美人尖兩側滑落。

“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