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曦起身，直視他的眼睛：“大人怪過萬歲與我麼？”
蘇克薩哈搖頭：“事亦至此，再說這些也沒有意義了。唯願萬歲與娘娘善用老臣的這條命，老臣也算死得其所了。”
泰曦知道，他終究是意難平的。到底是他們辜負了他，辜負了這十五條性命。
泰曦帶上圍帽，轉身離去。她突然聽到蘇克薩哈的聲音：“娘娘便不怕老臣的今日就是赫舍裏家的明日麼。”
她腳步微滯，卻終究回頭，坦言：“怕，怕的要命。可是就算如此，重來一次，我依舊會是同樣的選擇。”
蘇克薩哈看著不遠處的少女，在這樣汙濁的牢獄之中，依然是其華灼灼。他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那是禦花園裏草長鶯飛的春日，她不過五六歲的年紀，放飛著一隻紙鳶，開心地跑著，笑著。當時的三阿哥在一旁，也在跑，也在笑，他們都想把紙鳶放的最高。可兩人的紙鳶絞在了一起，終究沒有分出勝負。
原來…..時光流轉間，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如果……重來一次，一切又會如何。在人生的盡頭，他卻真的沒有力氣去想了。
泰曦快步走出了這座監獄，再不敢回頭，仿佛害怕這片黑暗將她吞沒。
她想過，為什麼自己會去愛衛子衿。她與玄燁一起，看似站在世界上最光明的地方，可似乎永遠要害怕被拉進黑暗。而衛子衿，或許本身在黑暗之中，可看到的，似乎永遠是恣意的光明。
走出牢獄之時，她仿佛隱隱期翼，有月光如皎，光華滿地。可明明是無風無雨的夜晚，卻偏偏找不到那一輪明月。
當她還來不及悵然之時，便有侍衛過來稟報：“萬歲請娘娘乾清宮見駕。”
她戴上帽子，點頭上了車。這樣的時辰進宮見駕，也虧玄燁想的出來，被外人知曉，兩人的名聲是徹底不能要了。
乾清宮裏備著她素日愛喝的蓮子羹。玄燁問：“蘇克薩哈可有什麼話要你帶給朕的麼？”
泰曦想了想，道：“大人說若是萬歲可善用他之死，那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玄燁細細琢磨了這句話一會兒，終是歎了口氣：“看來蘇克薩哈是不會原諒朕了。”
這樣的時候，任何寬慰的話也顯得太過蒼白。泰曦隻能是安靜地吃著她那碗蓮子羹。玄燁看她在燭火中顯得疲倦的臉，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其實，朕本該見他一麵的，可想想並沒有什麼可說的，便終究沒去。”
“其實臣妾……也隻是覺得欠了他一個交代罷了。”泰曦道，她後半句的語意卻已漸露輕鬆：“況且，臣妾向來比萬歲仁慈一些。”
“自然，”玄燁笑著牽過她的手，“此點朕甚感慶幸。”
泰曦臉上有些發燙，在她的記憶中，從小到大，他們之間從未有過如此親密的舉動。她看著那帶著笑意的眼睛，那些陰鬱似乎在這瞬間煙消雲散。這時的東方終於露出曦光，清晰了彼此的麵龐。
“我們與鼇拜的時間不多了。”
“一切，已在朕的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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